吃完飯,顧與看著宋祈年將碗洗了,又將桌子收拾幹淨,明明平時裏雷厲風行的一個人,此刻就好像開了慢速一樣,每一幀都看得清楚。


    宋祈年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他一旦離開了,這麽正大光明看著對方的時候,怕是沒有了,顧與說不定再也不到北邊的山崖去散步,他們這輩子,可能都不能見麵了。


    想想心裏都覺得難過。


    宋祈年揉了一下眼睛,想把那眼裏酸脹得發疼的東西揉掉,可是無論怎樣揉,那股情緒都散不去,反倒是越來越重了。


    “你洗個碗還要洗多久啊,灶台都要被你擦禿嚕了。”


    “馬上好了。”


    宋祈年將抹布洗了,搭在灶台的邊緣,這才放下擼起來的袖子,走到顧與的麵前。


    他扯著嘴角勉強地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好好照顧自己。”


    “嗯,你沒看見沒你這幾個月我都胖了麽。”


    哦,好像是。


    比之前關著他束著他的時候要有一點肉了。


    心寬體胖說的不無道理。


    “打算從哪裏迴去啊,攀著山崖上去嗎,還是走小路,不過走小路的話要花上一天。”


    宋祈年並不關心從哪裏迴去。


    因為無論從哪裏迴去,都是迴到沒有顧與的地方,花的時間多或者時間少,都對他都沒有什麽差別。


    “還是走山崖吧,快些。”


    “那我送你過去吧,免得你又把腳崴了。”


    宋祈年一愣,內心慘淡,連同精神都萎靡了一些。


    他還真想上次摔下來的時候將腳摔斷了,最好養他個幾個月,然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窩在顧與這兒不走了。


    兩人肩並肩走在小路上,宋祈年的世界昏天黑地,他很難過,和上次送走顧與的時候一樣難過。


    “你上次給我二十萬兩,是不是把你們蘇木都掏空了啊,你這剛統一也不容易,我是不是心挺黑的,居然都收了。”


    宋祈年搖搖頭:“本就是我對不起你,之沒經過你同意就把你的錢拿走了,這是該賠給你的,蘇木再不濟,也不至於這點錢拿不出來。”


    “誒,你們那兒娶媳婦得下多少聘禮啊?”


    “這個.....我不太清楚。”


    “你以後娶妃的話,準備下多少,應該是有禮製的吧?”


    宋祈年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


    很多人都勸過他該選妃了。


    甚至丘將軍將他的女兒都送過來了,問他看不看得上,他也是頂著巨大的壓力,才將人迴絕。


    現在,連顧與都要勸他選妃了嗎?


    可又怎麽可能呢?


    他這輩子,除了顧與,真的沒有愛的人了。


    他隻愛顧與,所以才想將唯一的愛,緊緊攥在手中,采取了錯誤的方式,傷害了最愛的人。


    後來發現捏在掌心裏的玫瑰,幾近枯萎,才選擇了忍痛放他走。


    再也沒有一朵玫瑰能像他這麽嬌豔,擁有過最好的,怎麽又能喜歡上其他的呢?


    “不知道。”


    顧見他情緒不高,也沒再追問了。


    兩人來到崖底。


    “你迴去吧,小心點。”


    宋祈年嘴唇微微顫抖著,他感覺自己唿吸都停滯了。


    他想看著顧與離開,總是可以趁機多看他幾眼的。


    “你確定讓我先走。”


    宋祈年哽了一下,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難看,隻是點了點頭。


    “那好吧。”


    顧與轉身,留給對方一個後背,心裏卻忍不住腹誹:狗東西,挺能忍啊,要是數到三他沒有叫住他的話,那就拜拜吧。


    一......


    二......


    三字還沒有數出來,後麵一個俯衝的力道撞擊了一下他的後背,將他裹進了懷裏。


    箍得緊緊的。


    宋祈年收緊手臂,把臉埋在他脖頸間貪婪地唿吸著,他深深吸了口氣,語氣帶著哀求:


    “別推開我,哥哥,就抱一下,這輩子就抱這一下了。”


    後背緊貼著的身子在輕顫著。


    顧與感覺心尖被人刺了一下。


    所有以前的尖銳和冷硬,都在這一刻全部化為了柔軟的春水。


    他問:“你還很喜歡我。”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我喜歡,很喜歡,比喜歡自己都喜歡。”


    宋祈年忍著心痛,艱澀又困難的將告白說出口。


    “那你還趕我走。”


    “我不是趕你走,我沒辦法,哥哥,你在我身邊不開心,差點死掉,總是生氣,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你好,你才不生氣,我沒辦法,我也是沒辦法......我怕......”


    他想過很多,顧與在自己身邊,沒有真正開心過幾天,事實也證明,放顧與離開之後,他快樂了很多,連同氣色都紅潤起來。


    他每次跑到這邊來偷看他,都是確定他過得好不好,沒有他的生活,顧與確實可以過得很好的。


    可能自己真的是他最大的痛苦吧。


    宋祈年突然挺瞧不起自己的,連要走了,都不能灑脫一點,都還要強製抱一抱顧與。


    他緊緊摟住顧與的腰,就像以前無數次那樣,他摟著這個人的腰,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可不同的是,這是這輩子最後一次了。


    宋祈年哭了,他哭得很傷心,即使是埋在肩膀低低地抽泣,壓抑著,顧與也能嚐到那眼淚裏的絕望。


    顧與沒有從宋祈年的“悔恨”中得到任何的快感。


    沒有一絲“你就是活該”“這是你自己作的”的報複心理。


    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一種,宋祈年哭,他也跟著很難過的那種感同身受。


    顧與明白這種情感的,這是喜歡。


    隻有喜歡一個人,才會因為他開心而開心,因為他難過而難過。


    至於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宋祈年的,顧與不知道,也不想去弄清楚。


    他隻知道,此刻,他是喜歡他的,就夠了。


    耳邊的抽泣聲和肩頭的濕潤,仿佛把他的心都給打透了,顧與感覺到自己眼角漸漸濕潤,便奮力睜大了眼睛,不想表現得這麽不矜持來。


    “別抱了,好熱。”


    顧與掙脫出來。


    宋祈年懷裏空了,心更是一片荒野。


    他看著顧與背對他的身影,哀怨頹敗地道了一聲:“對不起,哥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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