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頭看不得他們這般樣子,哼哼了兩聲,找了張布將那箭頭包起來。


    阿加不滿地道:


    “軍醫,那般晦氣的東西留著幹什麽,扔了得了。”


    老吳頭用力的敲了敲阿加的腦袋:


    “你這個敗家子,照你這樣敗家下去,整個軍營都得給你敗光,現在生鐵什麽的多緊俏啊,這完全可以迴爐重新造成一支箭啊。”


    阿加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被瘦小的老吳頭敲打了一下,麵子上有些掛不住,可對方年齡比他大,資曆比他老,他讓著他點得了。


    老吳頭包那支箭的時候,顧與迴眸瞥了一眼,斷掉的箭身被血沾滿了,看不出什麽門道來,他也不忍得再看,轉過頭去了。


    宋祈年自己的主帳一天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並不適合養傷,於是就搬去了之前顧與住的那頂帳篷。


    他明明嘴上說著麻煩殿下了,可每次支使顧與做事情的時候卻一點也沒覺得麻煩別人。


    “殿下,我口渴了......”


    “殿下,我餓了......”


    “殿下,我傷口疼......”


    “殿下,我困了,你能陪我睡覺嗎?”


    顧與:“......”


    “你睡覺需要我幹什麽?”


    “疼得睡不著,需要看著你,需要哄才可以入睡。”


    一個這麽高的大男人,是如何說著這麽慫的話的?


    顧與剛想拒絕,宋祈年就蹙著眉,露出一副“我好痛”“你怎麽這麽狠心”的表情。


    拒絕的話登時就說不出來了。


    “那我就坐在床邊。”


    顧與微微扭捏的走過去,替宋祈年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掖好了被角之後,在床沿邊上坐下來。


    他對於哄人這一項有點生澀,伸手懸在空中,不知道具體該落在何處。


    半晌之後,他抽迴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尷尬的氣氛微妙的鋪展開來。


    顧與惱得很。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直男,卻總在幹一些蚊香的事情。


    不管是被逼的還是自己自願的,總是幹了。


    兩個成年男人,在沒有任何親情加持的情況下,一個哄另一個睡覺,這中間的曖昧意思不言而喻了。


    而且,他沒想到主動的這一個還是自己。


    就......奇奇怪怪的感覺。


    “殿下......”


    宋祈年叫得委屈,他將手從被窩裏拿出來,想去拉顧與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扯到了另一側的傷口,疼得他嘴唇發白,再加上他看人的時候慣會使用一種無辜可憐的表情,顧與就鬆動了。


    “你有傷口,亂動什麽?”


    宋祈年卻像一條不受寵的小狗狗,委屈巴巴地解釋:“疼,想要殿下摸摸我,可是殿下不肯,我隻能自己牽牽殿下了。”


    多可憐的孩子。


    摸摸他吧。


    歸根結底,宋祈年還是因為自己堅持要去城裏,這才受傷的。


    無論從哪個角度,他都應該安慰一下他。


    不就是摸摸麽?


    摸就是了。


    顧與抬起手,摸了摸宋祈年的頭頂,他感覺對方稍微的往他的掌心裏麵拱了拱,真真的像一隻小狗。


    柔軟的毛發在自己的掌心摩挲,顧與心裏產生了一種異樣感,這份異樣感在攻擊著他一直堅持的東西。


    更是衝擊著他的信念。


    有那麽一瞬間,顧與甚至在想,折騰什麽啊,自己已經夠累了,什麽錢什麽女人,他都不要了,就這麽過一份安安穩穩的生活吧。


    南陵和蘇木的事情他管什麽管呢?


    隻要顧雙楠不當皇帝,無論是金鷙扶持小皇子上台,亦或是蘇木軍攻進皇城,宋祈年自己當皇帝,下麵的百姓過得都不會太差。


    至少,這兩者無論誰成功了,當皇帝的都比自己好。


    而且,他們應該都不會傷害,曾經在自己身邊待過的人。


    他隻想擺爛躺平當一隻鹹魚,有錢花,不用看人臉色就行,當皇帝還得每日起早,兢兢業業,雖然沒有頂頭boss了,但下麵還有一群員工要養,他這樣的性格,不適合幹這樣的工作。


    宋祈年摳了摳顧與的掌心,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語氣中帶著一股說不明的味道,他道:


    “殿下,你走神了。”


    “嗯?”


    宋祈年也不深入去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蒼白的笑意:


    “殿下跟我講個故事吧,我想聽故事。”


    顧與從自己的思緒裏抽離出來,看見宋祈年看向他那巴巴的眼神的時候,心尖驀然被撞了一下。


    他長得這麽好看,要是以後每天都看見這麽一張臉,倒是也不錯。


    顧與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甚至覺得宋祈年那雙眼睛直勾勾的,已經洞察了他內心冒出來的這想法,於是慌亂掩飾:


    “講.....講故事啊,好啊,我講一個三隻小豬的故事......”


    宋祈年聽得一愣一愣的,完畢,他問:“豬還會蓋房子啊?”


    顧與:“......”


    果然,寓言故事不適合宋祈年這種心思成熟的人。


    一點童心都沒有。


    “豬不會,你總會吧?就是讓你以後蓋房子的時候,蓋堅固點,這麽以後有壞人來的時候,才能抵抗,就像......修城牆一樣。”


    宋祈年:“......”


    總感覺顧與將他比作豬了。


    不過,隻要是他比喻的,他都照單全收。


    *


    翌日,顧與是在一陣操練聲中醒過來的,一睜眼,麵前就懟著一張俊臉,把他弄得愣了一下。


    他怎麽跟宋祈年躺到一張床上去了?


    昨晚不是講故事來著麽?


    後來宋祈年好像就困了,然後就睡了。


    不過他睡了一會兒,就縮著身子喊冷,還不老實地翻來翻去,壓到自己的傷口又會嘶嘶叫痛。


    顧與幾乎是找來了所有的被子搭在他身上也無濟於事。


    沒辦法,他隻能躺在床邊摟住宋祈年,免得他翻過去的時候壓到另一邊的傷口,對方果真就老老實實不再動了。


    結果,摟著摟著,自己反倒是睡著了。


    顧與的臉有些臊得慌。


    他不是沒跟宋祈年同床共枕過。


    隻不過無論是哪一次,都是宋祈年死乞白賴硬要上來的。


    而這次,是自己主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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