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與看著宋祈年臉上著急的表情,不似作假,顧與也真的相信他是關心他的,但是這種關心,太讓人窒息了。


    就像是,先打了你一個巴掌,在你懵逼懷疑人生的時候對方又會來低聲哄你。


    好人壞人全做了。


    事情為什麽會發展到現在的樣子呢?


    顧與打死自己也不會想到,會和那時候撿迴去的小狼崽子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宋祈年於他而言,也許不是個壞人,畢竟對方對他的要求僅僅是乖乖待著而已,那他就乖乖的吧,折騰不起了,也不想折騰了。


    不一會兒,軍醫便被宋祈年火急火燎的提溜了過來,一番檢查下來得出的結論不過就是傷寒。


    “少主不必擔心的,就是普通傷寒,吃上幾服藥就好了,軍中這麽多將士,好多都不用吃藥呢,自己就好了。”


    軍醫本想安慰一下看起來有些許躁動的宋祈年,卻被後者催促著:


    “你還等什麽呢?快去煎藥!”


    “好好好。”


    軍醫還是第一次看到宋祈年這麽著急的表情。


    就連少主之前在蘇木地區打仗,腦袋上被來了一刀,血嘩嘩嘩地往臉上流,也沒見他這麽動容過。


    即便對方是南陵的皇帝,但是落在了蘇木的軍營裏,也無非是階下囚,沒有殺之而後快都算不錯的了,還對他這般好?


    當然,少主的命令他也不敢不聽,在心裏嘀咕幾句之後,就訕訕退下熬藥了。


    顧與全程沒有說話。


    他渾身難受的緊。


    唇瓣都幹得開裂了。


    隻能稍微伸出點舌尖舔了舔。


    宋祈年盯了他一眼,轉身去一旁倒了一杯水,溫熱的,遞到顧與麵前。


    對方並沒有接過去。


    藏在披風裏的手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這是故意的。


    前者這才彎著腰,自己喝了一口,湊到顧與麵前,對著他的嘴唇,頂開牙縫,將水渡了過去。


    顧與猝不及防的,水在唇瓣相接的地方和喉管處堵著,他隻能慌亂將水咽下去,被嗆到之後猛烈地咳嗽了幾聲。


    蒼白的臉也因為這動作而漲的有些發紅。


    “我們殿下這麽嬌弱,喝口水都能嗆到的,傷寒了可怎麽得了。”


    宋祈年垂眸看著他,見他懨懨的表情也不和自己說話,居高臨下地看了顧與一會兒,低聲道:


    “你是不是不願意跟我講話?”


    後者依舊沒有搭理他。


    顧與隻是慢慢將身體蜷縮起來,將唿吸壓得很淺,半耷著眸子,不知道是因為傷寒了而精神不濟,還是因為一夜沒睡想要睡覺。


    “顧與!你看看我!”


    本以為顧與依舊不會搭理自己,可對方卻緩緩的將腦袋抬了起來,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風雪俱滅的眼神。


    宋祈年擰了擰眉頭,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痛色:


    “你這眼神......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顧與又緩緩將眼睫垂下,不去看他了。


    很聽話,聽話的不像一個活人,像一個提線木偶。


    宋祈年恍然間不知道怎麽辦了。


    他成功的將他的殿下留在身邊了,可留住的隻是一具空空的軀殼,沒有靈動的靈魂,隻有行屍走肉般的服從。


    他一開始也不是這樣料想的。


    想象中的幸福並沒有來臨,反而憋了一口氣,將自己的心情弄得上不去下不來的。


    他不想要這個樣子的顧與。


    忽得想到什麽。


    他對顧與說:


    “我教你蘇木語吧。”


    顧與不知道宋祈年為什麽忽然想到這個,身形一動不動,沒有理會他。


    “你要是不會,能聽懂我們說話嗎?”


    “......”


    “殿下知不知道剛剛我們在討論什麽?”


    “......”


    “我們在商量,如何趁著金鷙傷重,攻入他們的大營,殺了他,再衝進皇城,殺了皇城裏麵的人。”


    這一句話仿佛是打開機器的按鈕,直接將無動於衷的顧與給點醒了。


    先前絲毫反應都沒有的青年,此刻猛然地抬頭,瞪大了一雙眼睛盯著宋祈年。


    許是由於一晚上沒睡,顧與眼底的血絲極其的明顯,正因為這樣,他的臉色被反襯得更加的蒼白了。


    宋祈年眼底沉沉,情緒不顯,顧與的反應在他意料之內。


    果然,顧與不願意跟他說話,卻在聽到那個金鷙的時候反應這麽大,不過就見過一兩麵而已,有他們之間的關係親密嗎?


    還有皇城裏的那些人,真有幾個對他是真心的嗎,顧與關心那些不關心他的人,卻舍不得多給一個眼神給關心他的自己。


    顧與終於說話了,聲音嘶啞微弱,與他平時那明亮恣意的聲線完全不同:


    “你......不能這樣......”


    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泣血。


    宋祈年聽見他的聲音,蹙了蹙眉,臉上的表情漸漸斂了起來。


    “我為什麽不能這樣,是你說的,要是昨晚我放過他,以後在戰場上的你死我活,都無所謂。”


    顧與神色黯然,他張了張嘴,好似又找不到理由來反駁似的。


    但宋祈年明明就是鑽了別人的空子,趁著對方受傷虛弱不能領兵,攻其不備。


    顧與本來緩慢跳動的心髒稍稍加速,他艱難地說著每一個字,在請求:


    “能不能,不這樣?”


    他害怕宋祈年誤會他的意思,又繼續張嘴:


    “等他......好一些......你們再打?”


    宋祈年聽著顧與從喉嚨裏艱難地擠出來的每一個字,眼神變得狠戾,又很快消散,變得無奈,他反問:


    “憑什麽?我已經遵守了承諾放他走,至於之後我再打他,也無可厚非,而且兩軍打仗,就是要講究天時地利,如今這麽好的一個機會,我不把握,那不是傻子嗎?”


    顧與啞口無言。


    在這件事情上,他確實沒有立場宋祈年住手。


    畢竟,他現在也隻是個“階下囚”而已。


    見顧與眼神黯淡下去,又陷入了死氣沉沉,宋祈年又道:


    “或者說,你能給我什麽,讓我不去打他?”


    顧與蠕動了幾下唇瓣,像是有什麽話說不出來。


    最後,他抬眼看著宋祈年,慢慢的說了兩個字:


    “我......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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