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顧與發現宋祈年的胸腔在顫。


    他慢慢抬頭,對上了那雙帶著笑意和戲謔的眼睛。


    他在笑他。


    憤怒和屈辱值拉滿了。


    倒不是顧與想要抱宋祈年,隻是那士兵拿著刀追過來的時候,這家夥竟然無動於衷,他隻有往這家夥身邊跑,說不定才能求得一點庇護,而這竟然成為了對方嘲笑自己的把柄。


    “殿下可是害怕了,是不是隻有我的身邊才最安全啊?”


    顧與呆愣住了。


    可恨。


    這家夥竟然猜透了他的心思。


    宋祈年的腦瓜子是真的聰明,他隻要一眼就可以看透很多事情,當初在自己身邊裝傻充愣的當手下,還真是委屈他了。


    也不知道每一次他遭受屈辱的時候,是怎麽勸自己咽下那口氣的。


    要擱他自己,早就受不了開罵了。


    顧與心驚地放開宋祈年,指節攥在手心裏,瞪著眼睛質問:


    “那士兵拿刀追著我幹什麽,他們看我的眼神為什麽如此的奇怪?”


    “沒什麽,隻是現在全軍都知道,南陵的陛下在我軍中,都覺得好奇罷了。”


    “你那隻眼睛看出他們隻是好奇了,你看剛剛那個,明顯是想殺我!不對,他們怎麽知道我是......你傳出去的?”


    宋祈年慵懶的將手臂舉起來,伸了個懶腰,將手放下的時候,順帶搭在了顧與的肩膀上,委屈兮兮的:


    “昨日軍中來了個刺客,可惜沒抓住,士兵們也不是傻的啊,肯定要弄清楚那刺客來是幹甚的,他們有幾個不是知曉你的身份麽,說話的時候走漏了風聲也不一定。”


    宋祈年在顧與那裏的信譽度直線下降,他不相信宋祈年說的話。


    他麽的,阿加那傻乎乎的腦子還能想清楚刺客來的原因是什麽?


    顧與狐疑地盯著少年。


    宋祈年倒也不在意,顧與需要個答案,他就給他答案,至於對方相不相信,那全在於對方。


    此時在他處的阿加和阿古達木猛地打了個噴嚏。


    這是誰又在念叨他們呢?


    “你想啊,我們現在可是在跟南陵打仗,我們死傷的將士都是拜南陵的軍隊所賜,那些士兵的兄弟可能就死在了征戰當中,他們知道了南陵的皇室在我營中,會怎麽樣?”


    顧與打了個冷顫。


    可能就會像剛剛那個拔刀的士兵一樣,義憤填膺,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即便沒有存這心思的,也可能會想著將他擒住,帶到南陵軍麵前去威脅。


    顧與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命還挺有價值的。


    “反正殿下隻要知道,待在我身邊是最安全的就行了。”


    宋祈年的手按著對方的肩膀,將顧與的身子按壓地近了些,與他耳鬢廝磨:


    “畢竟,我的命都可以豁出去給殿下。”


    耳邊的熱氣又暖又癢,顧與一口氣不得勁兒,吐不出來咽不下去,隻能憤憤吞了。


    他推開在他腰上作亂的宋祈年,憤憤甩開他的手,轉身往帳篷裏走。


    開玩笑,現在讓他在軍營裏麵亂晃他都不敢了。


    這家夥開不得玩笑,這軍營裏,人人配刀,萬一那個“憤義誌士”看他不順眼,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就嗝屁兒了。


    開了春,天氣依舊寒涼。


    每到晚上,顧與都是縮在毯子裏,盡量減少自己展開的麵積,減少寒氣的入侵。


    這兩天他就縮在宋祈年那裏,提心吊膽。


    既害怕被士兵剮了,又害怕被宋祈年吃了。


    每天晚上都不敢先睡,總是挨不住了,才昏昏睡去。


    好在,每次宋祈年忙到很晚進來的時候,最多就是輕輕地摸摸他,替他掖掖被子,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來。


    之後才躺到他的身邊,抱著他入睡。


    時間都不太長,往往兩個時辰,就又要起身巡營去了。


    打仗不辛苦嗎?挺辛苦的。


    隻是顧與天天待在這方寸之地,根本看不到外界的兇殘,更看不到宋祈年在外周旋廝殺的模樣。


    每次他迴來的時候,都換了衣裳,擦掉了身上的血腥,讓顧與以為,打個仗如此簡單而已。


    這天晚上,顧與縮在被子裏,想睡但又睡不著。


    冷的。


    今天溫度驟然下降,頗有倒春寒的架勢。


    冷的睡不著的時候,他翻來覆去的,將自己越縮越小,但寒氣就像是找到了每一個可以入侵的縫隙,四麵八方的將他包裹起來。


    幾個來迴下來,已經很晚了。


    宋祈年今日還沒有迴來。


    艸。


    想什麽呢,想他迴不迴來幹什麽?


    腦子有病?


    他就算是死在外麵......


    顧與腦子裏忽得撤迴了這個想法。


    他是挺嫌惡現在的宋祈年的,討厭他將原先的那個乖乖仔弄走了。


    可不至於希望對方死的程度。


    在他腦子裏,宋祈年雖然變了,雖然變成了他不敢認的模樣,但始終還是當初他撿迴去的那個弟弟。


    這是不能改變的。


    想著,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顧與仍然縮在被子裏,沒有探出頭去。


    一雙手摸了上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身子。


    “殿下還沒有睡著麽,難道是在等我?”


    霍。


    自戀。


    見被子裏的人不迴答,宋祈年的手從被子縫摸了進去,觸碰到了顧與冰冷的腳。


    “怎得,這麽冷?晚上沒暖腳?”


    顧與心道:暖了有個屁用,這年代沒個空調又沒個電熱毯的,就算是再牢固的帳篷,也總要漏點風進來吧?


    還沒吐槽完,被子被人一把掀開了。


    “宋祈年,你搞毛線......”


    還沒罵完,後者將他用毛毯裹了起來,單單拉出了他的雙腳,揣在了自己的懷裏。


    確切的說,還踩在了他的腹肌上。


    媽的,這小子還挺有料的。


    顧與想起自己肚子上軟塌塌的一塊,隻能幹咳兩聲。


    宋祈年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個湯婆子,放在他的衣料表麵,隔著衣料給顧與暖腳。


    “湯婆子才帶過來的,太燙,這樣會好些。”


    顧與的臉有些燒得慌,他腳底流竄著少年身上的熱氣,腳背上又傳來湯婆子的熱氣,果真不一會兒,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宋祈年垂著眼,眼下留下一片陰翳,他的手放到自己的懷裏摸了摸顧與的腳,才笑盈盈抬頭,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狀:


    “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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