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這話時,阮既安已經抬了木桶進來,忙進忙出,儼然是已習慣了作為仆從服侍人的模樣。想到這兒,裴樂之心中有些不忍,她叫住阮既安道:“阮既安,你等等,先不急。”


    聞言阮既安窘迫地攥了攥衣擺,低頭應道:“小姐有何吩咐?”


    “哎……你別怕。”裴樂之歎息一聲,“先前我是對你態度不好,但倒也並非衝你,在這裏我給你賠個不是了。”


    “不敢,既安不敢,小姐千萬別這麽說,是既安心術不正……”阮既安說著說著又笨拙地覺得自己這話不妥,遂止了聲音,再次低下頭來。


    裴樂之不免又歎了一口氣,道:“行吧,我隻問如今馬二姐事情已定,你接下來想怎麽辦?”


    “既安自知身份低微,萬不敢高攀小姐!如若可以的話……既安想留下來報答方內侍和蘇大夫。”


    “這樣還好,”裴樂之聽到阮既安的全部迴答,總算放下心來,“我生怕你要跟我說,你想迴去追隨馬二姐,陪她一起贖罪。”


    “他不會的,之之。”好半天沒有說話的方祈突然開了口,“既安隻是善良,又不是傻。”


    “是我想岔了。”裴樂之眉頭微蹙,“對不起了,既安,此前我不該對你太過苛責。”


    這下,阮既安算是徹底明白了裴樂之先前對自己的不滿何在,他連忙擺手,恭敬行禮道:“這不怪小姐的,小姐心善,想來您之前是氣既安不爭。不會的小姐,既安明白您和方內侍的苦心。曾經是沒有辦法,但如今馬二姐的恩情,既安也算是還了。”阮既安說完再次堅定道,“請小姐允許既安留下來伺候方內侍。”


    “罷了,如若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實在沒有比這更好的出路,便留下來吧。”裴樂之最終鬆了口。


    然而這時方祁也一改先前定要留下阮既安的口徑,勸他道:“既安,你還是再想想吧……也不一定要跟著我,棲逢樓裏以往都隻我一個人,空房還多,你可以和緣寶一起住下,後麵繼續在醫館幫工也很好。”


    阮既安卻隻是搖頭:“方內侍待既安如親兄弟一般,既安想留下來。”


    卻說裴樂之離開棲逢樓前,又單獨將阮既安叫到一邊,問他道:“既安,你既然已經決定留下,可有想過換個名字?”


    “小姐的意思是?既安不太明白。”


    “雖然有些冒昧,但我還是想說,你名字的諧音……似乎不太好。”


    聞言阮既安忽的乖巧笑了,他一雙月牙眼彎彎,輕聲道:“是通‘賤’嗎?沒事的小姐,‘既安’是我爹給我起的名字。”


    “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


    阮既安搖了搖頭:“小姐是好心,既安明白的。當年爹從撿來的成語書上給我取了這個名字,他希望我能‘既來之則安之’。其實小姐……先前被馬二姐罵作‘賤貨’的時候,既安也想過,我們這樣隨遇而安、不敢反抗的人生,便是為下賤嗎?”


    “對不起,既安。”裴樂之再次道歉道,“你有你的難言之處,境遇不同我倒也不該隨意苛責。”


    “小姐是善人,您不用跟既安道歉,真的,哪有小姐跟下人道歉的呢。既安知道您是希望既安好,便還叫這個名字吧,既安以後不會自輕自賤的。”


    “好,便祝你往後一切順遂,既來則安。”


    〈〉


    迴到非晚齋後,裴樂之仔細琢磨著阮既安事件中方祁的舉動心思,終於她還是歎著氣得出了結論。


    阮既安身上的衣裳絕不是巧合,方祁分明是照著丹樅的樣子特意挑的。


    隨意苛責……是否也同樣適用於自己對方祁呢?


    與此同時,棲逢樓內,方祁連喝了好幾壺茶,他兀自坐在床上,讓阮既安為自己擦拭身上痕跡,腦中卻仍然思索著裴樂之先前的那句“別讓自己的私欲夾雜其中”。


    方祁忽然打了個寒顫,有些無地自容。


    隻有方祁自己真真切切地知道,他此前一心鼓動裴樂之收阮既安,除了憐惜其身世淒涼之外,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競爭欲。以往丹樅在時,他沒能爭得過對方,甚至到最後都那麽可笑地落敗……但是現在阮既安不一樣,阮既安柔順低微,裴樂之也隻是出於憐憫才會收下對方。如此……方祁便覺得自己是最終勝利的那個。他也可以,像丹樅一樣無需嫉妒。


    “既安,你去換身衣裳吧,這顏色……不太適合你。”


    〈〉


    裴府月明塢。


    裴樂之抬頭看了看牌匾上的三個字,恍然生出一種事隔經年之感。片刻後,她和丹樅並肩站到了風荷池畔,任微風拂麵。


    “原來梔子花都謝了。”裴樂之感慨了一句,說這話時她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果然沒有聞到素雅的清香。


    有些遺憾,裴樂之心裏想。


    丹樅沉默著,二人便誰都不曾再提當初說好要趁香梔盛開,一起攢夠花瓣、做梔子酥的事。


    “母親讓你住這兒嗎?”裴樂之說完自言自語道,“算了,夜裏有些涼,我們進去說吧。”


    裴樂之背轉身往塢內走時,丹樅突然叫住了她:“這兒還有一株,小姐。”


    裴樂之迴頭,便見丹樅蹲下身來,眼含驚喜,他雙手呈虛捧狀,正牢牢護著一朵晚開的重瓣梔子。那花朵中央還是欲開未開的白色花苞,外麵卻已迫不及待地展開了好幾瓣。清麗的白花在月光與夜色中悄然綻放,承載了此間所有的純粹和皎潔。


    “很美。”裴樂之站在不遠處笑了笑,並沒有走過去。


    這就是她和丹樅,誰都不會折花一朵,愛之卻使其更早凋零。


    裴樂之垂眸,心想果真遺憾。


    輕輕歎息一聲,丹樅站起身,向裴樂之的方向走去:“是我自作主張,向主母求了這個地方……待來年花開之時,丹樅再給小姐做梔子酥吧。”


    “不必了。不過是一時的口腹之欲,或許明年我的口味又變了。”


    “小姐先進去吧,外麵涼。”丹樅說著卻是走到了裴樂之前麵,先她一步推開月明塢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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