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侯府燈火通明。


    小福子換了一身新衣,兀自連打幾個寒噤。爆竹聲後,滿地碎紅,瞧著人群散開,趕忙一陣小跑跟了上去。


    因為身形削弱,個子也不高,他站在人群裏並不打眼,十二歲那年家裏出了事,被一個老太監帶進宮,淨身後,給他謀了件差事,沒過幾年,老太監病死,他被收入東廠底下做事。


    領事太監看他膽子小,腦子也不靈光,平日裏對他唿來喝去的,在東廠挨了不少欺負,後來陰差陽錯,被送到了皇太妃的雲暇殿。


    小福子帶著人趕到定遠侯府,進門前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勉強定下心。


    晚飯過後,賀硯舟的手搭在桌沿,一下一下地叩著桌麵,見有人進來才收迴手。


    小福子行禮後,站在門口抬眸看了一眼,後頸有些發涼。


    “這些都是太妃命奴才送過來的,太妃還讓奴才給您傳話……讓您千萬要照顧好自己。”


    賀明瀾在宮中還惦記這個不省心的弟弟,近日派人送來不少好東西。


    賀硯舟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抬起眼皮順著窗欞望去,完全沒有留意身前的人,漠然道:“還有事?”


    小福子僵在原地,他就說了一句,就嫌煩了?


    “沒了……奴才告退……”


    小福子埋著頭退出去,人走得急,轉頭就在長廊拐角撞到江予霖。


    江予霖吃痛一聲,勉強站直身子,幸虧傷口好的差不多了,不然非得訛上他。


    小福子這邊被嚇得一激靈,眼神滿是驚恐,“奴才,奴才不是故意衝撞貴人的……”


    這侯府的人他是一個都不敢得罪。


    賀硯舟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對麵的抄手遊廊,目光掃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江予霖收迴視線,看著小福子,倒也沒有問責之意,隻是還沒來得及細看,人就跪在地上,“我沒事,起來吧。”


    小福子猶豫片刻,艱難地站起身,“謝貴人。”見她沒有打算責罰自己,就趕緊離開了。


    賀硯舟走到身後,江予霖微怔,還在看那人的身影。


    隨即,江予霖笑了笑,迴過頭,發現賀硯舟正凝視著他,在月光的映射下那張臉顯得更加冷若冰霜。


    江予霖心頭跟著顫了一下,他這麽好看的嗎?


    賀硯舟往前走了一步,“你怎麽又亂跑?”


    江予霖皺了皺眉,悄悄挪了一小步,保持距離。


    她剛才站在侯府的門口,抬腳邁過門檻不過十步,身後就跟來幾道人影。


    江予霖道:“出去買個東西都要跟著嗎?”


    影衛現身,拱手道:“主子有令,不得離身。”


    江予霖不滿道:“你們迴去。”


    影衛為難道:“這……主子吩咐過,若是出了差錯,我們都要賠命的。”


    江予霖揉著眉心,思索片刻,原路返迴。


    對於這種事,她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雖說算不上監禁,但總覺得不太對勁,她現在每一步行動賀硯舟都了如指掌。


    “你還挺有理?”江予霖啼笑皆非,“你自己數數,派了多少人看著我?我現在做什麽你不知道,你好意思來問我。”


    賀硯舟神色慢慢沉下去,一言不發擋在她麵前。


    “你是不是喝醉酒了?”江予霖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賀硯舟道:“喝了幾杯。”


    江予霖耐著性子,幹淨利落地摸了一他的腦門,“生病了……”


    好好端端的,怎麽會發燒?


    賀硯舟淡淡地應了一聲。


    聽著他的語氣,江予霖似乎產生了錯覺,怎麽感覺有一絲委屈。


    路過的於衡麻溜地繞開他們倆。


    江予霖眼尖,叫住了他,“於管家,把他帶迴去吧,發燒了。”


    於衡抬頭,心虛地瞄了一眼身後那人,“額……老奴手頭還有好多事沒忙完,實在是脫不開身,琳琅和傅老夫人一塊出去了,要不,要不您照顧一下。”


    “……”江予霖道:“好吧。”


    以前在淨延寺,聽到賀硯舟生病,風雨無阻,多忙都得過來看一眼,這是什麽大事,讓你推脫?


    話沒說完,於衡腳底生風,頭都不迴就跑了。


    前兩天他就發覺這兩人不對勁,江姑娘一直在刻意迴避小公子,這事,連他一個外人都能看出來,小公子怎麽可能察覺不到。


    原本他還挺發愁這件事,哪知今一早,就看見他家小公子天不亮就穿一件單薄的袍衫在後院練長弓,出了一身汗還在亭台吹風,身旁的侍衛再怎麽沒眼力見,也會提醒一兩句,可他不聽啊!


    江予霖看著他,微微挑眉。


    迴到院子,屋內異常寂靜,甚至還能聽到街上的爆竹聲,江予霖心煩意亂,感覺每次和他獨處,周圍的空氣都變得黏稠。


    賀硯舟坐在竹椅,不知道在想什麽,她沒想多留,站起身正要離開。


    賀硯舟看著她,遲疑半晌,低聲道:“我想看你身上的傷。”


    江予霖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壞了,轉過頭,震驚道:“什麽?”


    賀硯舟道:“我想看。”


    江予霖一口迴絕:“你不想。”一道疤有什麽好看的。


    賀硯舟道:“我想。”


    江予霖倒了盞熱茶遞給他,“已經愈合了,留疤就留疤,我又不在意,看這個做什麽?”


    賀硯舟伸手捉住她的手腕,茶盞“啪”一聲掉在地上,茶水灑在衣襟上,也不予理會。直接將人攬在懷裏。


    一套動作下來,江予霖坐在賀硯舟的懷裏,腰身被牢牢禁錮,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他的腿上。


    饒是她臉皮再厚,此時也是眼神亂飄,一隻手被他按住,另一隻手僵在兩人中間無處安放。對上他的眼睛,像是被燙了一下,匆忙的移開視線。


    江予霖緩過神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有些話她都說累了。


    賀硯舟顛了顛人,讓她看向自己,“為什麽......還要躲我?”


    江予霖抽出手,道:“賀淮安。”


    “嗯。”


    “你喜歡我?”


    “喜歡。”


    江予霖望著他,猶豫了一下,伸過去的手又收了迴來,聲音很輕,“我比你想的還要糟……世上比我好的女子千千萬萬,何必隻看我一人,就算我們分道揚鑣,但情誼還在,你很好,總會......”


    話未說完,就被堵了迴去,唇瓣相貼,等她反應過來,正欲推開,就被對方察覺到意圖,溫熱手掌覆在後頸,她被迫仰起頭,鼻尖縈繞著清凜的檀香,賀硯舟撬開牙關,慢慢加深這個吻,鼻息交織,熾熱纏綿。


    燈影掩映,廝磨片刻,江予霖毫無招架之力,被吻的渾身發軟,靠在他懷裏微微發抖,賀硯舟戀戀不舍地鬆開她,“唿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遮掩不住的笑意。


    江予霖喘息未定,還沒有從這個吻緩過神來,雙眼迷離,遲鈍地看著他。


    等她反應過來,掙開他的手,拽起衣領,瞪著他,“好好說話你不聽,非要這麽搞是嗎?”


    賀硯舟有一瞬間失神,乖乖放開她。


    隨即,就聽到敲門聲。


    影衛站在門外請示:“主子,那邊有消息了。”


    靜默片刻,賀硯舟臉色不怎麽好看,黑著臉不說話,江予霖睨了他一眼,“進來。”


    影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小心翼翼地推門走進去,抱拳道:“主子,溫序驊這幾日頻繁進出倚歡閣,屬下未曾見他出入其他地方,沒能查出蒔花閣的位置,還請主子責罰。”


    賀硯舟道:“下去。”


    “主子,屬下還有一事迴稟。”


    “說。”


    “溫府暗探送來的情報,蒔花閣都是女子,溫序驊似乎......和一個叫烏青華的人來往甚密。”


    江予霖耳畔“嗡”的一聲,表情逐漸僵硬,影衛繼續匯報,可她除了那個名字一個字都聽不見,少頃,嘴角扯出一個慘淡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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