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迴到府中,天色已經完全黑下,點了燈籠,走在小路上,心中惴惴不安。


    漫漫長夜,青燈燭影。


    今晚輪到江霖守夜,白珠特意為她點了驅蚊香,防蚊蟲叮咬。


    聽見房門有動靜,扭頭看了過去,見張晚喬走出來,她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張口問道:“姑娘,怎麽還沒有睡?”


    作為一個丫鬟,她是知道有多不合格的,正如張晚玉所說,在她們眼中,她多少有些目無尊卑,不守規矩,是該罰的,誰讓她攤上了一個好主子,讓她放肆。


    張晚喬披了件披風和她並排坐在石階上,誠懇道:“我在想你晚飯時和我說得那些事。”


    她迴來時便將自己調查的事情全都告訴了張晚喬,並讓她自己做決定。


    江霖出門打探了一圈,工部主事張衡之在整個京城都是出了名清廉,同品階官員哪個不是納了五六個小妾,在後宅裏鬥得你死我活,而他的後宅隻有兩個人,在江霖看來這已經算是不錯的了,畢竟這個時代,三妻四妾才是常態。


    所以問題已經很明顯了,藥方雖然無毒,可無用,一個郎中不會無緣無故的害一個素未謀麵的閨閣女子,定是有人指使他這麽做,從孟媽媽被誣陷,再到她吃的藥,所有事都是衝著張晚喬而來,有人在背後指使這一切。


    她們現在隻需要順藤摸瓜,暗中觀察田香的一舉一動。


    等著幕後之人浮出水麵。


    折騰了一天,江霖勉強坐直了身子,疑心道:“姑娘就不擔心我圖謀不軌嗎?”


    張晚喬收起裙角,釋然一笑,“懷疑過,後來就選擇相信了。”


    江霖不動聲色的拿腳撥動腳下的小石子。


    張晚喬朝她眨了眨眼睛,“你不會害我的。”


    江霖算了一下她的年紀,十八應該是有了......


    “姑娘心裏想清楚就好,”江霖眸光微閃,“我倒是好奇,姑娘很聰明,怎麽就選擇般受人欺負?”


    張晚喬聞言咯咯笑了起來,“我母親從小就是這般教育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則忍,她教我識文斷字,教我琴棋書畫,後來,孟媽媽教我如何相夫教子,倒是你,我從未見過哪家姑娘會如你一般,你聰明機敏,做事有違常理,和我們很是不同,你和我們之間好像隔很厚的屏障。”


    看著她的笑臉,江霖心中歎息,定睛地看著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張晚喬略一思索,繼續說道:“以前我隻會想,日後一定要找一個如意郎君,然後帶著孟媽媽和白珠一同嫁過去,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閑暇時,一兩好友遊園觀花,文閣刺繡。但從未想過會出現眼下的情況,更沒想過會有人害我......我覺得這個家挺好的,算了,不說這些了,江霖日後有什麽打算?”


    她這一問,江霖可真愣住了,這個問題,她還真沒辦法迴答,一條鹹魚怎麽可能考慮以後……


    “日後......”江霖看著她尷尬一笑,“同你一樣。”


    “假話!”張晚喬朝著她哼一聲,隨即,起身迴屋關門睡覺去了。


    江霖:......


    翌日一早,張晚喬起床時想起昨晚的事,不忘白了她一眼,她把江霖當朋友,可她卻敷衍自己。


    江霖客氣一笑,覺得這人還挺有趣,大概是真的想和她交朋友。


    白珠猛吸一口氣,眼睛瞪得溜圓,“你惹姑娘了?”


    “怎麽會。”江霖笑道,“你快給姑娘收拾,一會兒還有事要辦。”


    張晚喬去求安堂問安後,又去了書院上課。


    迴來後稍微偽裝一下自己,帶著江霖從後門去了濟世堂,又吩咐白珠盯著田香。


    到了濟世堂老郎中又重新給張晚喬開了藥方。


    還好及時發現藥有問題,不然,這病拖久就成大問題了。


    抓完藥以後,兩人就匆匆迴到府中,晚間又派人暗中審問吳郎中。


    而那個派出去的人便是江霖。


    是真不把她當外人。


    仟草堂店麵不大,地理位置也一般。


    她到門口時,剛好趕上吳郎中關門,抬腳便抵在門檻上。


    笑道:“吳郎中,我有急事,能否讓我進去一敘。”


    雖說是問話,她看吳郎中沒反應過來,就直接推門溜了進去。


    江霖進了屋子,環顧四周,然後抬眸打量著這位三十多歲的郎中,等著他先說話。


    吳拱忙了一天,扶額歎息道:“小姑娘,你這是何意,我們打烊了。”


    “吳拱,仟草堂的老板,醫術高明,這條街的人都對您的品行和醫術讚不絕口,大家也都很信任你。哪怕是少收錢,吳郎中也會盡心盡力的幫人醫治。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於此,您身後的牌子是這麽寫的。”


    江霖望著那牌子,說完又看向了他。


    吳拱意識到不對,心中不安,皺眉道:“你想幹什麽?”


    “工部主事,張大人的女兒張晚喬,您想起來了嗎?”


    江霖眼神微變,盯著吳拱細微的小動作。


    話音剛落,吳拱心頭一顫,神情緊張地看著孤身衝入店鋪的女子,“什麽?”


    江霖靠在櫃台,不挪身子,問道:“醫者仁心,吳郎中你做到了嗎?”


    瞬時,吳拱臉色煞白,無力地癱坐在座椅上,他怎麽會不知道。


    醫者仁心,那是他師傅讓他刻在心裏的字。


    作為醫者沒有一顆仁愛之心,醫術再高明又有什麽用。


    如今東窗事發,被人找上門來也是罪有應得。


    吳拱低下頭頭,顫聲道:“我,我也是被逼的,她拿妻兒老小威脅我,說我不幫她,她便放火燒了我的宅子!”


    江霖看著他,不動聲色道:“天子腳下,她敢這般囂張,難道這裏就沒有王法了嗎?”


    “王法?”吳拱眼神閃過一絲恨意,“她跟了我好幾次,每次都會跟到我家門口,她說她不可以要命,問我要不要我兒子的命,我當時就慌了,覺得她肯定是瘋了!是她逼我的!”


    江霖不解道:“為何不告訴衙門?”


    “現在的衙門都是收錢辦事,我一介草民,醫館開了這麽多年也沒賺幾個錢,她是張衡之府中的人,哪敢招惹,現如今這世道,我一個尋常百姓,連大人的麵都見不著,又如何訴說冤情!我能怎麽辦,我隻好騙了她,她讓我把藥裏麵加慢性毒藥,可我是個郎中,怎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我隻是用了尋常的草藥,想著能瞞一日是一日,可那藥不會害她性命。”


    “威脅你的人叫什麽?”


    “是個姑娘,叫,叫田香!”


    江霖沒再問話。


    田香隻是一個丫鬟,實在不像是能說出這種話的人,吳拱這個樣子,應該不會再騙她,那就是有人指使田香這麽說。


    江霖沒想到,這個吳拱會這麽快把事情供出來,還以為會糾纏一會。


    “是,是那個姑娘出了問題?”吳拱想到那個女孩,心中愧疚。


    江霖歎息一聲,知道他說得是張晚喬。


    離開時,她叮囑吳拱這幾日不要離京,就如張晚喬所言,這件事不能鬧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家醜不可外揚,妾室毒害嫡女這種事傳出去,若是被有心利用一定會毀了張衡之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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