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直到講學廳坐滿人,導員也進來時,兩人才結束聊天。


    導員是個30來歲的中年男人,微胖,戴眼鏡。聽說是因為年輕能幹,今年剛從另一個校區調來老校區這邊的。


    這個會議持續了很久,說了下新生注意事項,包括宿舍用電安全、各部門緊急電話圖書館資源使用、軍訓……


    結束時,習木想邀請任亦去吃飯。


    “你一會兒有事要忙嗎,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絲毫沒有考慮到這句話會得罪南鄴。


    任亦淺淺笑著:“我還真有事,一會兒要去趟敬老院。”


    “嗯?”習木不解:“去敬老院幹嘛?”


    習木:“去看看那兒的老人。”


    ……


    從講學廳出來時差不多到吃午飯的點了,習木手裏是以“食堂”為目的地的導航地圖,他不抱希望地提了句:“我想去嚐嚐咱們食堂的飯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邀不到別人才想起我,”南鄴表情明顯不悅,語氣不冷不熱:“我是你備胎嗎?”


    習木受不了他這麽陰陽怪氣,生氣道:“我邀請任亦,想的是咱們仨一起吃,什麽備胎啊。”


    南鄴依舊黑臉,但腳步卻是跟著習木的,朝著去食堂的方向。


    他不高興,習木更不高興。


    因為南鄴加那個女生好友的事,習木心裏始終都不舒服,但他想著還是等把人追到再說。


    梟城的雲漪老城區,任亦騎著共享單車穿過街道。


    這條街道很窄,但很熱鬧。賣水果的、賣蔬菜的、賣肉類的……通通聚集在街道兩旁。


    到了一處擺水果攤的地方,任亦停下,下車去挑選橘子和蘋果。


    攤主是個頭發花白的老爺爺,見任亦來了笑得合不攏嘴:“又要去敬老院啊?”


    任亦笑著點頭:“嗯。”


    老爺爺“嘿嘿”兩聲笑,不知是感慨還是責罵:“你這小家夥。”


    這小子在他這買了5年水果,每個周六都來買兩大袋,說是去敬老院看望老人。


    5年來花在他這兒的水果錢可不少,每次問他為陌生人這麽花錢值得嗎,他就說他家不差這點錢,而且是經過父母同意的。


    把水果放在前方的籃子裏,任亦重新騎上車:“我走了啊爺爺。”


    “誒,騎慢點。”


    兩人的相處與家人無異。


    通往敬老院的這條街雖然熱鬧,但任亦不喜歡這條路,總覺得這條街的黑暗之處藏著悲涼。


    比如,這條街的盡頭是一個大型垃圾堆,繞過這個垃圾堆,後麵就是那個敬老院。


    他不是覺得這些垃圾堆不美好,而是覺得那個敬老院不美好。


    唯一美好的,是敬老院裏的人。


    他第一次來這裏是5年前的一個暑假。


    那年老師布置了實踐任務,任亦跟爸媽說了之後,他們就說可以去敬老院看望老人,然後讓敬老院的負責人給蓋個章就行。


    那天,父母告訴他,去的時候給負責人買點水果,問候的時候要有禮貌。


    於是他買了橘子,也見到了負責人。


    負責人是個老頭,二話不說給他在實踐表上蓋了章,但蓋完章之後沒有讓他立刻走。


    而是說:“你可以進去看看他們。”


    接著任亦隨負責人上了樓梯,來到一扇鐵門處。


    鐵門隻有一扇,不是那種雙開的大鐵門,而且生了鏽,使用的是那種老式鎖。


    任亦震驚的第一件事就是這裏竟然有鎖,也就是說老人們被鎖在裏麵。


    從這裏往裏看,隻能看見兩個50來歲的中年人在欄杆處鍛煉身體,看不到更多的人。


    負責人用鑰匙打開門,示意任亦可以進去。


    任亦這時抬腳,邁入鐵門內,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這才發現走過這一小段路後,在兩個正在鍛煉的中年男人身後是一個大院子,院子四周是高樓,似乎是這些老人住宿的地方。


    在那院子中央,有一棵很高的香樟樹,樹下有四把長椅,幾個奶奶坐在那兒。


    他的到來似乎打破了這裏的平靜,有的人扭頭看了他一眼就專注於自己的事去了,而有的人則是把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


    那時,12歲的任亦有些局促,他慢慢走過去在長椅上坐下,說了句“你們好”。


    這時七八個人圍過來,坐在他兩邊,男女都有,但女人偏多,兩邊挨著他的都是女人。


    任亦抬手捂了捂鼻,周圍人身上都是臭的。但捂了幾秒後覺得不禮貌,又放下了。


    他右手邊是綁著兩個麻花辮的奶奶,那麻花辮裏夾著幾絲白頭發。


    這位麻花辮奶奶看著他,問:“你來這幹嘛啊?”


    任亦不好意思說他是來找負責人蓋章的,而來這裏麵隻是走個形式,於是對麻花辮奶奶說:“我來看看你們。”


    “哦。”麻花辮奶奶恍然大悟。


    這時左邊的女人出聲了,她支支吾吾地對任亦說著沒頭沒腦的話。


    “我兒子來看我了,她經常來看我。”


    而任亦根本沒注意她在說什麽,他的目光被那一頭白發吸引過去,那一頭白發裏,看不到一絲黑的。


    臉上也滿是皺紋,看起來應該70多歲了。


    任亦低頭,白發女人穿著冬季加絨加厚的全套青色睡衣,右手戴著一隻粉色碎花隔熱手套。


    三十幾攝氏度的高溫,穿加厚睡衣,戴烘焙用的隔熱手套。


    他的第一反應是,這位老人已經神誌不清了,或者說得通俗一點,已經瘋了。


    這時,麻花辮奶奶的手搭上他的肩:“這個女的今年30歲,她天天念叨說她兒子經常來看她,其實根本沒有。”


    任亦再次扭頭看這個滿頭白發的女人,整個人僵住,他原本以為麻花辮奶奶的精神是正常的。


    這個人怎麽可能才3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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