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華生物。


    正是午餐時間。


    本來平時南懿深都是叫上時柯羽一塊吃飯的,但他此刻依舊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慢悠悠地掏出手機。


    電話接通後,他吊兒郎當地吐字道:“喂,誒,你哥,啊,這才剛從醫院出來。”


    “啊!就又不吃飯!”他的語氣是說不出來的賤:“啊……要不你給他做點飯帶過來?說不定你做的他願意吃呢。”


    說完,他就自顧自地掛了電話,也不管對麵有沒有話要說。


    時柯羽不吃飯這事是他瞎說的,但是想撮合他倆倒是真的。覺得幹了件了不起的事,他雙手交叉墊著頭,悠閑地哼著小調。


    ……


    “砰砰……”


    “進。”


    進來時,一股濃濃的煙味混著極淡的咖啡香氣鑽進鼻腔。


    此時,即使知道有人進來了,辦公椅上的人也沒有抬頭,正專注地看著合同,兩指捏著一支煙,周圍煙霧繚繞。


    “什麽事?”


    兩秒後,沒聲。


    時柯羽蹙眉,抬眸。


    看清來人時,他第一反應是把煙藏到背後,迅速去掐煙頭,煙滅的同時,手被燙了。


    “你怎麽來……”


    “啪!”


    保溫飯盒被白毅染一下丟到桌麵上,轉身走了。


    時柯羽追出去的時候電梯已經關了,便從樓梯跑下去。到了一樓大廳,他拉開領帶,深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緒。


    白毅染直奔最近的一家小賣部。


    “老板,拿二十包煙。”


    老板緩緩地抬起頭,額頭上露出丁字抬頭紋:“什麽牌子的?”


    “隨便。”


    老板額頭上的抬頭紋更深了:“隨便?”


    到家後。


    他將幾十包煙扔在茶幾上,脫掉外套,將自己塞進沙發,然後拆開煙盒,這才發現沒買火機,又拿起衣服外套出門去買打火機。


    買來打火機後,他迅速點燃,然後捏起吸了一口。


    果不其然,被嗆到了。


    然後斷斷續續被嗆了十來次……


    後來,熟練了,就沒再被嗆到。


    垃圾桶裏的煙頭逐漸堆積起來,客廳裏烏煙瘴氣的,像有幹冰在極速升華。


    他雙眼渙散,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吐著煙圈。煙霧先是濃鬱,而後慢慢擴散到空中,消失,然後新的煙圈再次升起……


    天漸漸暗了,屋裏煙霧也越來越濃。


    張梅看得心慌,可看白毅染這狀態,她又不敢說話,隻好倒一杯水過去,將水放到白毅染跟前。


    “毅染,煙抽多了對身體不好,你看……你這都抽這麽多支了。”


    家裏沒有煙灰缸,主要是時柯羽本來也不抽煙。她看向一旁的垃圾桶,已經有一百多個煙頭淩亂地躺在垃圾桶裏,桌上還剩十多包沒有拆開的。


    她將勸人的話憋迴去,又說:“……喝杯水吧毅染,緩緩。”


    白毅染四指摸上水杯:“嗯。”


    他少見的沒有說謝謝,然後端起喝了一口,放下水杯後又繼續點煙。


    晚上九點十分。


    桌上的煙就還剩一盒。


    垃圾桶裏的煙頭占了垃圾桶三分之一的容量。


    沙發上的人依然沒有停。


    時柯羽迴來的時候,張梅幾乎是瞬間鬆了一口氣。


    進門的一瞬間,濃鬱嗆人的煙味鑽鼻而來,時柯羽被嗆得猛咳幾聲。抬頭看到沙發上近乎病態的人時,他愣在原地。


    他幾乎是衝上去奪過白毅染手中燃了大半的煙,然後扔進垃圾桶。但在看到垃圾桶裏堆積如山的煙頭時,再次僵住。


    那近乎小半桶的煙頭,像燒紅的鐵塊一將他的心燙得稀巴爛。


    頓時,臉因為生氣而變得鐵青,但語氣還是極為隱忍:“抽煙對身體不好。”


    似乎很滿意時柯羽的憤怒,白毅染緩緩順著靠背躺下去,閉上眼的一瞬喉結也滾動一圈。


    “說句話……好嗎?”他幾乎是在哀求。


    白毅染掀開眼皮看著他,冷嗖嗖的。


    然後突然起身,拿走桌上最後一包煙,徑直朝樓梯方向走。時柯羽想奪過那包煙,可白毅染動作太快,他沒來得及。


    他追上去把人攔住:“聽話,煙不是那麽抽的!”


    白毅染猛地迴頭,狠狠地瞪著他。


    時柯羽伸手就要去奪,白毅染卻捏緊煙盒繞到背後。時柯羽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強迫地將人圈住。


    白毅染想躲,卻被一把攬過,禁錮在時柯羽胸前,動彈不得,隨後手被大力地掰開。


    煙被奪走了。


    他迴頭,看見時柯羽走到垃圾桶處,拆開紙盒,倒出裏麵的煙,然後一把折斷,扔進垃圾桶裏。


    這就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他沒再看,轉身上了樓。


    迴到房間,他無論如何也提不起神,似乎煙味太熏人了,他感覺有些頭重腳輕的,很想睡覺,於是躺上床去。


    十幾分鍾後,他隻覺得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到底睡沒睡著,隻覺得太累了,從來沒有這麽累過。


    ……


    深夜。


    包間裏的燈光昏暗而微弱,桌上擺滿了酒瓶子,琳琅滿目的酒標反射出微弱的燈光,音樂低沉地循環著,濃鬱的酒氣在房間裏彌漫開來。


    地麵上幹一塊濕一塊的,門上也有液體的痕跡,順著門往下就是一片玻璃渣子。


    南懿深看著這番景象不免覺得燒腦,他憂心忡忡地看著時柯羽:“你知不知道胃有問題的人喝酒是什麽後果?”


    說完,一旁的人依然拿著酒瓶子往下灌。南懿深忍無可忍,直接從他嘴裏奪過酒瓶子,“你他媽是不是不要命了!”


    “給我!”時柯羽吼。


    “給你!”


    “砰!砰!”


    “我都給你,砰砰……”他拎起酒瓶子砸了一個又一個,玻璃碎了滿地。他臉上冒著密汗,一身的戾氣。


    然後一氣之下,掏出手機撥通了白毅染的號碼。


    隻要南懿深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時柯羽的事,白毅染幾乎想都沒想就接了。


    南懿深:“在迦南這邊,喝得半死不活的,要是希望他活著,就趕緊過來。”


    說完還沒等時柯羽反應過來,他就把手機也砸了。他沒想到,看到時柯羽這副模樣,他也能氣憤成這個樣子。


    此時和南懿深一樣,被氣瘋了的還有白毅染,路上的他已經闖了好幾個紅燈了。


    半小時不到,“砰……”的一聲,包間的門是被踹開的。白毅染一進來,眼神就犀利地掃向癱坐在沙發上的人。


    見白毅染來了,時柯羽幾乎是瞬間坐直,有些顫抖地伸出手來指著白毅染麵前的玻璃渣子:“毅染,你別紮著腳了。”


    說著就要起身去扶人,南懿深倒吸一口氣,簡直想一腳把他踹迴沙發上窩著。但他還是忍住了,隻是伸手推了時柯羽一把,把人推倒在沙發上坐著。


    南懿深搖了搖頭。


    就你那鬼樣子,還讓人家別紮著腳了!


    時柯羽再次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時,白毅染已經走到了他跟前,淡淡地看著他。


    時柯羽接收到眼神,頓時就覺得有些委屈,他一個高大個兒,此時卻無措地捏著兩邊的褲縫,可憐巴巴地看著白毅染,聲音帶了哭腔:“……跟我說說話。”


    時柯羽又伸出一隻手拉住他一邊的衣袖,喃喃道:“抱我好不好……”


    白毅染沒有甩開他。


    見他沒有動作,時柯羽又離得近了些,伸手就要去抱人。感覺到胳膊被碰到的瞬間,白毅染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甩開。


    這個動作過讓時柯羽覺得有些頭疼,胃也疼,一時覺得哪裏都難受得要命。


    再抬起眼來時,雙眼紅得不像正常人,他固執地拉起白毅染的手,瘋了似的去抱人:“毅染,我知道,我之前不該打你,我不該抽煙,我也不該騙你我去英國不迴來了,我錯了,我錯了……”


    “讓我抱一下。”他圈住一直拒絕的人,垂著頭一個勁兒往他肩窩鑽,哭得泣不成聲:“抱一下……”


    “……別躲,別躲,求你,”時柯羽覺得心髒撕心裂肺地疼,他死死抱著一直掙紮的人:“我好痛啊……你抱抱我毅染……我求你了……你抱我一下。”


    聲音鑽進白毅染心頭,翻起一陣又一陣的絞痛。但他還是鉚足了勁兒,一把將人推開。


    喝醉的人被絆倒,沒有追上離開的人。


    然後南懿深收到了白毅染發來的短信——送他去醫院。


    南懿深關了手機,他不知道白毅染來了又走的意義在哪兒。他一把拉起時柯羽:“去醫院。”


    “不去……”時柯羽一把甩開,蹬得一旁的瓶子哐哐響。


    突然,時柯羽捂頭,覺得暈得有些厲害,又不像是喝醉的那種暈。他即刻跑到垃圾桶旁,撐著雙腿就直嘔。


    南懿深簡直要被氣瘋了,又忍著脾氣過去查看。看到他嘴角暗紅色的液體時,整個人差點被氣暈。


    管不了那麽多了,他架著時柯羽就往外走,邊走邊嘟囔:“老子跟你說了有胃病不要喝酒,這下好了。”他越說臉就越黑,“要不是小江給我打電話說你在這兒喝酒,你他媽今天就得死在這兒!”


    感受到肩膀上的人已經沒有意識了,他又加快了腳步。


    ……


    “不知道胃不好的人不能喝酒嗎?”醫生神色嚴肅。


    “誒……知道……知道的。”


    南懿深本來有些無奈,可醫生的態度竟然讓他覺得愧疚!罪魁禍首明明是此時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


    醫生糟心地睨了他一眼,又抿了抿嘴耐心道:“他這是急性胃炎出血,讓他好好休息,飲食注意少油少鹽。”


    南懿深急忙點頭:“誒誒誒,謝謝醫生。”


    醫生走後,南懿深立刻不耐煩地恢複那隨意的站姿,隨後慢慢地踱迴病房。


    “我們當然經常聯係啊,我之前還……還找毅染玩過呢。”


    沈濤想說上次還和白毅染出去喝酒了,但想起那次兩人喝醉的窘況,沒說出口。


    劉茵笑道:“你們就是要經常聯係,從小到大的感情不容易。”


    “那肯定的,我這不又來找毅染玩了嘛,剛好又碰上你們迴來,還真是巧。”


    “是啊。”劉茵止不住地笑。


    白毅染在包裏放上幾本專業書,又理了理衣服,不看還好,這一掃就掃到了胸口處的那一小滴墨漬。


    他深吸一口氣,包被他砸在床上,然後脫了大衣,看仇人似的盯著那滴墨。愁得慌。


    他記得用醋可以洗掉。


    死馬當活馬醫吧。


    他將衣服拿下樓直接進了廚房,倒了一小蓋醋在有墨的地方,接著就站在原地使勁兒揉搓。


    “毅染,你電話。”時隆林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癱在偌大沙發上。


    白毅染轉過頭去,“幫我接一下吧叔叔,我馬上過來。”


    時隆林閉著眼似乎沒打算動,劉茵無奈看他一眼,站起身來按了接通,順便開了免提。


    電話沒有顯示名字,劉茵以為是個陌生人,一個男聲響起:“之前那個醫院,急性胃炎出血,我在醫院門口等你。”


    男人說完就掛了,似乎跟白毅染很熟的樣子。


    時隆林聽到這話緩緩起身坐直,而此時白毅染剛剛用水衝完手,正用紙巾擦手。


    “怎麽了媽?”白毅染看著二人懵圈的表情,也跟著懵了。


    劉茵看著他喃喃道:“急性胃炎出血?誰啊?”


    白毅染臉色瞬間蒼白,立馬就丟了手中的紙巾,“我哥。”


    時隆林立馬就站起來,四人什麽也沒管就一起出去了。


    到了醫院。


    一邊走,南懿深將病情的細節一一說給他們聽,他才不管這會不會讓兩個長輩擔心,他現在隻希望有個人可以管得住時柯羽。


    幾人急匆匆到了病房,剛要進去。


    白毅染:“媽,叔叔,你們先進去,進去太多人也不好。”


    他透過玻璃看了眼病房裏的人。


    劉茵點頭:“嗯。”


    兩人一進去,就見時柯羽急著要起來,劉茵趕緊過去,伸出手扶住,“快躺下休息。”


    時柯羽往門口望了望,失落地笑了笑:“阿姨,你們怎麽迴來了?”


    劉茵看了眼皺著眉的時隆林,手肘拐了拐他,然後帶笑道:“這不是快過年了嘛,我們想著今年提前迴來,多陪陪你們。”


    然而時隆林絲毫不管劉茵的暗示,直接臭罵道:“急性胃炎出血!有胃病了還喝酒?不想活了?”


    “沒事,你爸就是擔心你。”她往外推時隆林,小聲道:“走啊你……走……什麽脾氣,等他病好了再發……”


    劉茵拉著時隆林往外走,又迴過頭來說:“小柯,我們一會兒就來看你,阿姨先去給你買點水果。”


    出去後,劉茵一甩手,幹脆地拋下時隆林,後麵的人臉都黑了。


    到了門口,劉茵對白毅染道:“去看看你哥。”


    白毅染點頭。然後聽到旁邊的南懿深耳語道:“他沒吃東西。”


    白毅染一頓,擰開把手。南懿深一把攔住跟在後麵的沈濤:“等他出來你再進去。”


    沈濤抬眼看了看南懿深,好像找到了個看得清的人,便點了點頭。


    進了病房,和時柯羽對視的瞬間,白毅染停在遠處頓住。時柯羽立馬就想起身。


    白毅染快步走過去,幾乎是將人推倒在床上,然後在一旁坐下,耷拉著眼皮看他。看著看著,心隱隱有些泛疼。


    “餓不餓?”他問。


    時柯羽顫了顫,心像被刺了一下,他僵著脖子,機械地點頭:“嗯,餓。”


    終於肯跟他說話了。


    聽他說餓,白毅染起身打開一旁的保溫盒。剛一打開蓋,那不算熱的白氣就冒了出來,碗是幹淨的,這人竟然一口也沒吃。


    他又想殺人了。


    努力平複心中的怒氣後,他盛了一碗粥,是銀耳蓮子粥。


    然後坐下,舀了一勺。


    勺子就快送到嘴邊了,但是看著時柯羽他莫名來了情緒,很生氣。


    頓時將勺子一收,放迴碗裏:“不是不吃飯嗎?別吃了。”


    說著就要站起來,好像要將粥倒迴去。時柯羽立即拉住白毅染衣角,拽了拽:“……沒有……我想吃。”


    白毅染站在原地停住,轉過頭看他,搖頭道:“但我不想喂你。”


    說完就要將保溫盒的蓋打開。


    “毅染。”時柯羽喊得急:“……我餓了,好餓。”


    白毅染猛地將碗一放,“乓”的一聲,他站著不說話,莫名地很生氣很生氣,可又說不出話來,不知道要怎麽表達。


    好半天,一隻手突然拉了拉白毅染的,搖了兩下,委屈巴巴的聲音響起:“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我每餐都按時吃,如果不吃我就……”


    “少吃一餐我少活一年。”白毅染立馬轉過頭來和他對視。


    “不行!”時柯羽撐著手就坐了起來,固執道,“收迴去,快點!”


    “那十年。”白毅染神色冷峻,“十一……”


    “我吃,我吃,一餐都不會落……”他急忙喊道,想堵住白毅染下詛咒的嘴,“我吃!”


    “隨便你,怎麽樣你都不虧。”冷淡至極的嗓音從白毅染喉嚨發出。


    那一刻,時柯羽看著他,心是疼的。


    安靜一瞬,白毅染才又抬起碗來喂他。


    ……


    “……還餓。”時柯羽自己都說得有些心虛。


    白毅染眉心聳起:“三碗了……”


    時柯羽還是緊緊看著他,不說話。


    白毅染放下碗:“睡會兒?”


    時柯羽搖頭:“不睡。”


    “我還有事,”白毅染站起身來,“那我走了。”


    時柯羽伸出手想去拉,可看到白毅染的表情又收了迴去:“你什麽時候再來?”


    白毅染沒有立即迴答,但他不太想給別人一種“我一直都在你身邊”的感覺,這讓他覺得有壓力。


    他垂眸道:“不迴來。”


    說完就走了。


    白毅染出來後沈濤才進去。


    然而剛一進來就看見時柯羽臉上失落的神情,他腳下一頓,往病房外看了看。


    “羽哥,好些了嗎?”他有些生疏地問,畢竟兩人已經很久沒見了。


    時柯羽:“嗯。”


    沈濤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吞吐道:“你別老喝酒還不吃飯……你這個樣子,毅染會心疼的。”


    白毅染跟他說過一些,自從時柯羽迴來後,兩人就一直相處得不太好。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毅染是你最重要的人,但是……”他抬眼看了看對麵的人,確定時柯羽是想聽的,才繼續說,“但是,你怎麽就知道在他心裏,你不是最重要的人呢?”


    說到這兒,他的話就開始帶著點情緒了:“你當年一聲不吭地就走了,你想過他嗎?”


    ……


    時柯羽看向窗外,迴想沈濤的一字一句,他才知道,那些信封裏的內容都被白毅染美化了不止一星半點,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他不在的那四年,此時心裏更多的是心疼和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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