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儀手上一頓,湯匙重新落入碗中,帶出不小的聲響。


    謝梔見狀,小聲問,


    “晴儀,你怎麽了?”


    “世子、世子太兇了,我有些怕。”


    晴儀囁嚅著答道。


    謝梔無奈接過她手中的碗,正想安慰她,裴渡卻已經抬步入內,還貼心地為晴儀解決了煩惱,


    “她已經醒了,你可以離開仰山台了。”


    “是,世子。”


    晴儀急忙起身行了個禮,又朝謝梔投去一個“保重”的眼神,便告退了。


    謝梔看著她逃也似的身影,歎了口氣,將手中的藥碗放到床邊的小桌上,


    “多謝大人前夜搭救,奴婢萬死無以為報。”


    她對裴渡道謝。


    裴渡卻停在那簾子前,冷笑一聲,


    “別說這些沒用的。”


    謝梔眨了眨眼睛,不知他何出此言。


    就聽他又道:


    “荔淳,我是不是提醒過你,外麵的世界,很危險。”


    謝梔還是聽出了這語氣中的危險。


    她急忙坐直了身子,雖然牽扯到傷口有些疼,但她還是坐好,


    “大人,您別生氣,您瞧,若不是我,您也沒那麽快抓到兇手不是?”


    裴渡見她疼得齜牙咧嘴,又笑得一臉討好,越發來氣,


    “你還有理了?”


    說罷,他一怔,“你知道那個東西掉了?”


    謝梔點點頭,接過他的話答,


    “當初奴婢進仰山台時,翟嬤嬤便給了我一個香囊,說是仰山台周邊多植木,夏季易有蚊蟲,叫奴婢貼身帶著。”


    “那香囊味道怪好聞的,奴婢直到入了秋也沒有取下,但可惜針腳不好,時常掉些藥粉出來。”


    裴渡走近幾步,身子微微靠在一旁的黃花梨卷草紋桌上。


    “我帶人追到那衣肆後門之時,已然是空空蕩蕩,金吾衛們一番搜尋,恰好看見地上的粉末。”


    “所幸那人應該是將你扛走,香囊在空中不斷晃動,一路掉下不少的粉末。”


    謝梔身上還疼著,見他語氣放緩了下來,便擠眉弄眼地道:


    “那大人,我算是幫你們捉住了兇手對吧,有什麽獎賞嗎?”


    “嗬,獎賞?”


    裴渡聞言笑笑,“當然有。”


    “我可以提要求嗎?”


    那兇手無惡不作,殺死了四個少女,若不是她,裴渡還要煩心一陣子的。


    她也算幫了裴渡一個大忙,是不是可以趁此,讓他交出奴籍文書?


    可裴渡的下一句話,卻讓她的好心情一掃而光,


    “獎賞就是,你再也別出門了。”


    “什麽?裴渡,你不能這樣!”


    謝梔臉色更白了,嘴角耷拉著,氣得想直接起身給他一巴掌。


    說完,她看見裴渡逐漸變黑的表情,這才察覺到自己方才叫了他什麽。


    在府上,就算是長輩,也都是喚他的字“叔揚”的,裴渡怕是活到二十二,都沒聽過幾次自己的本名。


    這是一種極為不敬的叫法,何況還是從她一個奴婢口中跳出。


    她立刻改口,“大人,我不是故意的,咱們再商量商量?”


    裴渡卻不看她了,留下一句“好好養傷”,便往外走。


    謝梔氣唿唿地端起湯藥,剛喝兩口便苦得她頭皮發麻,一氣之下直接將藥全倒入了床前的盆栽中。


    下一瞬,簾子又被掀開,裴渡走進來,一臉不悅地皺眉。


    謝梔碗裏的藥恰好留下最後一滴,湮入泥土中,消失不見。


    裴渡一邊將藥膏放在桌上,一邊伸出手指責她,


    “你簡直是……”


    說到一半,他又有些無奈地放下手。


    謝梔懶得理他,直接裝暈,尋了個不牽扯傷口的姿勢睡下。


    良久,謝梔才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


    裴渡走後沒多久,離星便又端著兩碗藥進來了。


    “荔淳姐姐,世子說,要我看著你將兩碗藥都喝下。”


    她說著,將托盤放到小幾上,扶著謝梔重新坐起身。


    “荔淳姐姐,世子這也是為了您好,我自幼在府裏長大,還沒見過他對誰這麽上心呢。”


    謝梔看一眼那兩碗冒著熱氣的苦湯藥,臉上滿是抗拒的神色。


    “這難道不是在折磨人嗎?真想叫他也來常常這苦滋味。”


    “荔淳姐姐別說笑了,老夫人提前迴來了,正召郎君姑娘們在春暉園敘話呢。”


    老夫人迴來了?


    謝梔有些詫異,“如今離老夫人的歸期還早著吧。”


    “聽說是四姑奶奶要帶著孩子上京了,老夫人最愛這個獨女,可不得抓緊著趕迴來麽。”


    是了,四姑奶奶原本雖丈夫居於蘇州,多年未曾入京了,老夫人一定十分歡喜。


    謝梔又喝下一口藥。


    ————————————


    春暉園。


    “老夫人放心,兒媳已經將一應物事全準備好了,屋舍也命人打掃得幹幹淨淨,包管四妹妹一家住得舒舒服服的。”


    二夫人天庭飽滿,長得十分討喜,雖然管家多年,臉上卻沒有一絲疲憊之態,一番話哄得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


    “好好好,舒玉辦事,我最是放心的。”


    三夫人坐在二夫人下首,也插話道:


    “老夫人,兒媳不比二嫂能幹,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便也準備了些人參,給四妹家的雪丫頭補補身子。”


    “你也有心了。”


    老夫人又同一屋子人用完午膳,再閑聊一會,便到了午睡的時辰。


    她叫所有人都散去,隻留裴渡一人。


    “我在迴來的路上便知道了那件事,萬幸最後有驚無險,那兇手要怎麽判?”


    “祖母放心,如此窮兇極惡之徒,逃不了一死。”


    老夫人點點頭,又道一聲“阿彌陀佛”。


    “荔淳那孩子此番也是受了無妄之災,你可要多安慰安慰她才是。”


    裴渡忽然笑了笑,語氣不明,


    “祖母放心,她生龍活虎的,何需安慰。”


    老夫人目光炯炯,


    “三郎,你對她似乎不一般了,是不是……”


    裴渡聽見老夫人這般說,立刻打斷道,


    “祖母且勿要取笑,孫子並沒有什麽想法。”


    老夫人望了他一會兒,悵然道:


    “也罷,隨你,不過荔淳這孩子我十分喜歡,你若是實在不想要她,過兩年就讓她迴到我身邊來吧,我好給她指個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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