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焦急地左右望望,這會兒無人。她俯下身把麵頰貼近了梁王的臉。


    小梁王的嘴唇顫動著說:「快……逃……」


    明前驚訝地睜大眼睛。快逃?逃什麽?


    小梁王似乎才從深度昏迷中清醒了。他費勁地睜開眼睛,黑色瞳孔卻散亂,看不清東西。頭上汗出如漿,大口得喘息著,像被體內的某種東西壓迫得痛苦不堪。他的五根指頭緊緊抓住明前的手指,使出了全身力氣:「明前?快逃吧,離開北疆。他們會抓住你殺頭的。」


    明前呆住了。霎時間淚如雨下:「不是我!不是我幹的,我不知道那信……也不會下毒殺你。我從來沒想過殺你……」到最後幾乎大哭了。


    梁王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轉過頭顱,空洞的眼睛望向明前。看不清她,隻能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吃力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來殺我的。你說過要嫁我了,怎麽會想殺我?不是你。你那麽爽朗正氣,怎麽能做出陰險兇殘的事……」


    他想掙紮得坐起來,卻僵硬著動不了。隻急得麵上身上冒出了帶血絲的汗,費勁力氣說:「不是你!可是,如果我活了,你就沒事。如果我死了……」他喘息著抓住明前的手,幾乎要扭斷了:「你趕快逃走吧。父王會殺了你報仇,小鳳也救不了你。」


    明前的眼淚瘋狂得湧出來。他知道不是她,也不怪罪她。命在旦夕時,一旦清醒了就讓她逃走。明前覺得痛苦不堪。她搖著頭說不出話了。


    他們兩個人,從相識相知商量婚事,到暗殺後說明往事,發生了那麽多的恩怨情仇。她自己也不知道兩人間算什麽感情了。她不信任他,他卻全然得信任了她。不過是短短兩月時間,從厭惡、痛恨、想殺她直到變成了全然信任她。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他的思想發生了截然不同的轉變。這樣的改變又為了什麽?


    明前不敢仔細去想。隻怕細細想想就會痛苦得要窒息了。她是個爽利的人,最怕的是「承恩有愧」,卻一步步地踏進承恩有愧的深潭。接受了他這麽多的信任。這信任一分分得壓下來,隻壓得她陷身其中還不清了。她哭著搖頭。


    梁王劇毒燒心,頭暈沉沉的,神智時而清明時而糊塗,也看不清她的模樣。似乎感覺到了她在哭泣,吃力地道:「別哭了,明前。我知道你是無辜的。」


    明前趴在他身旁,哭得難以自禁。


    清冷的房屋變得朦朧,牆壁仿佛在飛速旋轉,庭院的燈火把這個深夜映照得如火如焚。把兩個人映照得滿身艷紅。小梁王的毒未解,昏迷多日才偶有一時清醒。他抓緊時間握著她的手,使出渾身力氣說話,仿佛怕再暈迷過去就沒有機會說話了:


    「我知道,不是你幹的。明前,你幹不出那種事。……我以前是恨你。小時候,每次看到母親腰痛犯病,在床上輾轉反側痛苦不堪。我都恨不得親手殺了你這個始作俑者。後來遇見了你,我就一日比一日得猶豫了。你這種堅強自重、溫柔大度的女孩會是小時候任性得傷害我母親的人嗎?你長大了,改變了模樣,也改了性情,變成了像我母親一樣堅韌執著、寬宏大度的人。正是我最喜歡的那類人。所以我對你的恨意一點點消除了,心裏越來越猶豫。後來我暗殺你失敗你沒死,見過母親,你還要繼續婚約。我越了解你的心性,也越來越敬重憐惜你。冤冤相報何時了。你不能為幼年不懂事犯下的錯負責。最終我決定要娶你。這個決定一下,就像是放下了滿心重擔,我才知道自己盼著娶你已經好久了。」


    「別說了……」明前羞愧地無地自容。


    「再後來,你們姐妹身份成謎,婚禮中斷。你給了我兩封信,揭開了所有迷題。我看後就更憐惜你了,一個弱女子承擔了這麽多無可奈何的政事。這不是你的錯。我想幫你確定是範瑛的身份,還想殺掉不順眼的崔憫,哪怕知道你心裏不開心,我也不能忍受任何人非議你或是喜歡你。也不能忍受你喜歡其他人,我會嫉恨難過的。所以我要殺他。」他長長得喘了口氣,艱難得說道:「也許這次中毒就是老天降下的怒意。我以前對你太壞了,老天在懲罰我。這是我該得的報應。」


    明前心痛如絞。這是梁王第一次直舒胸臆得說出他的愛意與嫉妒,她搖頭道:「不,不是的!別說了。」


    「人真是奇怪。」小梁王喃喃道。


    一陣涼風,吹進了空曠的大屋。小梁王僵硬得躺在床榻上瞪著房頂,奄奄一息得等死。他被劇毒折磨得骨消形立堪堪待斃。偏偏卻頭腦清醒,能感覺到身旁發生的所有事。今夜聽到了明前在他身旁的哭泣訴說,一股奇異的力量使他使出渾身力量從昏迷中醒來。他想對她說別哭了,再哭他的心就碎了。他的身體沉重僵化,頭腦卻輕盈盈的,翻騰起了無數個感想。不說出來他會瘋了吧。


    他瞪著空蕩蕩的天井木樑,喃喃自語:「……奇怪,我明明一開始那麽厭惡她的,為什麽後來卻喜歡她呢?太奇怪了,人的感情為什麽會有轉變呢?有時候,明知她在耍心機說謊話隱瞞重要事,還是不忍心苛責她。連發生了中毒這種事,也覺得她太可憐了,竟然會遇到這樣的姐妹,這樣的父親和這樣天生有宿仇的未婚夫。仿佛別人幾生幾世遇到的波折,她都遇到了。」


    「我經常在想,如果能有迴頭路,我一定會好好得重新與她相遇,溫柔得對待她,保護她,讓她不再擔驚受怕。幸福得過一生。如果能重新迴到初次相見的鳳凰林就好了……隻是這個小小的期望,也不會實現了。」他模糊的雙眼瞪著空曠的房梁,手抓緊她的手,一股劇痛襲上來,疼得他差點暈厥,聲音也哽住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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