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小寶道:“妹子,這個地方可是待不得了,丐幫的死人突然問無影無蹤,隻怕大大地不妥。”雯兒皺眉道:“就是這個犯難。大哥,你體內的劇毒,現下全都跑到我的經脈中去了,是以我現下不能移動,得用七天七夜的功夫,才能將毒性化解。”韋小寶暗忖道:“辣塊媽媽,這個太也冒險啦。”怕雯兒擔心,卻拍著胸脯道:“妹子放心,有大哥我做你的練功護法,保管百無一失、千無一失,萬無一失。這就叫:韋小寶神功蓋世,眾叫花望風而逃。哈哈。”“無毒大功法\"是將蟾蜍、蜘蛛、毒蛇、蠍子、蜈蚣等“五毒”投放一起,不給食物,讓它們自相殘殺,直至剩下一種時,再將這個劇毒無比的毒物放置在自己的琵琶骨上,讓它吸血,直至飽脹而死,這樣,人體內便具有了一種毒性。如此循環往複,直到五種毒物俱全,才能將“無毒大功法”最後練成。這功法練成之後.人體內無有絲毫毒性,但卻又具有極大的毒性一-無毒方為至毒,便這是門功法的要旨。是以修習“無毒大功法”極為繁難。雯兒習練“無毒大功法”兩年,隻是喂養成功了一隻毒蜈蚣,另外喂養成功的青蛇、毒蛤蟆,卻功敗垂成,被睛兒搶劫了去。然而就這兩年的功夫,她的經脈已然變得見毒就吸了。初時,她為韋小寶驅毒施救,並不知道韋小寶身中何毒,也顧不得弄清他身中何毒,隻是出於一種道義。然而她一施行“姹女陰陽大法”,將手貼在韋小寶的“膻中穴”上,那莫名的劇毒,便源源不斷地沿著“手太陽經”,洶湧澎湃地湧進自己的奇經八脈。這是一種極奇怪的體驗:明知劇毒無比,渾身經脈卻又舒坦無比,懶洋洋地猶如飲了一杯醇,是以韋小寶體內的“百涎丸”的毒性,在雯兒的內力推動下排出體外,卻又流入雯兒的奇經八脈。由於毒性太過強大,雯兒一時難以消化,因而呈現了中毒症狀。她此時動彈不得。必須用七天七夜的時間,搬運內力,才能將毒性消彌於無形。而這些劇毒,一旦在雯兒的經脈之中得到化解,他的功力也將更上一層樓。韋小寶知道,一個人閉關練功,最怕外人闖關,從而造成走火入魔。他自知武功低微,無法抵擋可能出現的武林高手,便道:“妹子,你的五毒針借幾根給我使使。”雯兒道:“就在背囊之中,大哥自己取罷。”韋小寶打開雯兒的背囊,裏麵有鏡子、脂粉等女孩兒家的物件。還有幾件粗糙之極的金銀首飾。韋小寶心道:“我這個義妹,忒也寒酸了些。韋小寶既是做了人家的義兄,總得有些見麵禮才是啊。”韋小寶想了想,便悄悄地摸出了一張京城“順義”錢莊的五千兩銀票,放在雯兒的包袱裏,這才取了十來根五毒針,將行囊包好。韋小寶四顧無人,溜出了山洞,在洞口插了七八根五毒針,剩下的便握在手裏,以便緊急之時,抵擋一陣。韋小寶遲疑道:“妹子,得罪得緊,大哥我可要堵住山門了。”雯兒微微一笑道:“兄妹之間,還避嫌麽?”韋小寶便重又搬動石塊,將山洞的門牢牢堵上。山洞裏又是一片黑暗。韋小寶原本是個沒有長性的人,要將他關上七天七夜,隻怕當今的康熙皇帝也做不到。然而這次在黑暗之中,他陪著雯兒,一動不動地坐著,猶如老和尚打坐一般,竟是安靜異常。渴了喝口冷水,餓了啃塊幹饃。他也不敢入睡。生怕有人前來尋釁,驚動了雯兒。三天三夜,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韋小寶內心深處,似乎還嫌時辰過得太快。幸喜洞外平靜如常,丐幫的人也沒來幹擾。第四日的頭晌,忽然韋小寶聽得有人在洞外叫道:“大哥,快來看,這裏有兩隻野兔。”就聽得腳步聲響,顯見另一個人也跑了過來。韋小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外麵是兩個獵戶,先來的一個將野兔提起,後來的那個年紀較大,接過一看,連忙喝叫道:“兄弟別動,這野兔是中了劇毒,隻怕此地有些古怪。”獵人的眼睛極是精細,不一會兒便發覺了地上的毒針,仔細地搜尋了一陣,脫了衣衫包著手,將幾根殘留的五毒針盡數起了。那年紀小的看野兔中毒之後全身發黑,嗅了嗅手中的毒針,又覺得血腥氣撲鼻,知道這針劇毒無比,不禁勃然大怒,罵道:“奶奶個熊,什麽人使用這等歹毒的藥物捕獵?想要野物斷子絕孫麽?真正缺了八輩子大德了。”韋小寶在心裏與他對駕道:“老子使這等藥物捕獵,不但獵兔子,還要獵烏龜、獵人呢,辣塊媽媽不開花,你管得著麽?使弓箭射野物是死,使毒藥藥它也是死,又有什麽區別了?”年紀大些的急忙給小些的使眼色,道:“定是東村癩痢頭王四幹的,昨天我看他用什麽藥水,在鍋裏煮針呢。”年輕的將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道:“不會,王四雖說歹毒,但他又哪裏取配製這等歹毒的藥物?我看……”年長些的大喝道:“住口!我說是王四,就是王四,做哥哥的還有錯麽?時辰不早了,咱們快些到東山看看,運氣好,也許能獵條麅子什麽的。”又仿佛自言自語道:“這王四也真是的,捕獲了野物,也不趕快拿走,叫別人發覺了,不是露馬腳了麽? 咱們順道梢了給他吧。”年輕的兀自嘟囔道:“為什麽要送給他?他揀到了咱們的獵物,何曾還給咱們了?”韋小寶心道:“到底做哥哥的,年紀大了幾歲,鹹鹽沒有白吃,招子亮堂,知道江湖上的鬧事,等閑之事是管不得的。”韋小寶聽了他二人的對話,知道他們將誤踩了五毒針的野兔拿走了,並且也起走了布在洞口的毒針,反倒沒了蛛絲馬跡,心裏倒是暗暗地感激獵戶兄弟。豈知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喝問,“做什麽的!”聽得獵戶迴答道:“打獵的。”又喝問道:“你們可看到有個一男一女,在山上麽?”那年長的獵戶笑道:“幾位爺,這裏荒蕪得緊,除了我們這些獵戶,尋常人是不會到這裏來的。”韋小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乖乖隆的冬,豬油炒大蔥,難道是癆病鬼小叫花,又帶了幫手來了麽?”韋小寶估計得又對又錯,來人確實是丐幫弟子,並且確實是專為尋找他們而來。但並不是癆病鬼小叫花鄭義虎,而是另外一幫。領頭的是個絡腮胡子,疑惑道:“三天前小師叔派人給總舵捎了信來,說是在這一帶發覺了小妖女與韋小寶的行蹤,咱們這兩天幾乎將這一帶的村落、荒山野嶺都搜遍了,也沒查到他們的影子,他們能逃到哪兒去了?”一個乞丐道:“分舵主,是不是傳話的人傳錯了地方?”絡腮胡子搖頭道:“不會的,你們想啊,小師叔何等精細的人,他老人家指派的人送信,哪裏能出了岔子?”那個乞丐又道:“隻怕小妖女與姓韋的小於知道丐幫盯著他,躲藏起來了也說不定。”絡腮胡子分舵主看來對鄭義虎極為信賴,道:“也不會。什麽人入了小師叔的眼,要想逃脫,可是難上加難了。”說完,便命令道:“大夥兒散開,仔細地搜它一搜,一塊石頭2一棵草也不要放過…,打獵的,你們站住了!\"這個分舵主原先也是獵戶出身,鼻於異常靈敏,嗅出了五毒針的氣味。兩個打獵的如何肯介入這等江湖仇殺之中?撒腿便跑。丐幫卻有五六名弟子,如飛一般地趕到,截住了他們的去路。打獵的急忙道:“丐幫的好漢老爺,不關我們的事呀?\"分舵主溫言道:“我知道不關你們的事,我隻是想問一問,你們手中的野兔,吃了什麽毒藥了?”打獵的看逃不脫了,索性將衣衫包著的五毒針與野免一並交給了分舵主,使手一指,道:“呶,小人是在那塊石頭跟前揀到的。”分舵主仔細地端詳著五毒針一會,道:“與你們沒有關聯,你們去吧。”兩個獵戶如逢大赦,飛一般地去了。分舵主召集了丐幫的弟子,小聲道:“這是五毒針,是小妖女煉製的獨門喑器。大夥兒散開了去找,不過要千萬小心,小師叔不在,小妖女武功高強,咱們都不是她的對手。特別要小心她的暗器,除了小妖女自己,沒有解藥的。\"一個弟子大大咧咧道:“小師叔祖不是捎信說,小妖女與姓韋的小子一起都中了劇毒了麽?還怕他什麽!\"另一個道:“隻要抓住了小妖女,咱們智信分舵又立了不世之功,分舵主,到時候你老人家就要做副幫主啦。咱們今日在場的兄弟也跟著沾光,背上的口袋也該多背一隻啦。”丐幫的職分,以背上的口袋多少而論,最高的是八袋弟子,最小的是一隻兩隻。分舵主處事謹慎,道;“先保住了腦袋,再想著口袋。大夥兒不要貪功,還是小心點兒的好。這便分頭去罷。\"他們的話,韋小寶在洞內聽得明明白白,不由得心中大急:“雯兒妹子練功正在火候上,若是這群殺不完、滅不完的臭叫花子一窩蜂地湧了進來,妹子的真氣運行受到了阻礙,定是要走火人魔,輕則殘廢,重則要到閻王老爺那裏報到去了,這怎麽辦哪?”韋小寶在江湖混跡多年,曾拜了天地會總舵主陳近南、“白衣神尼”九難等武學名家為師,不過因為生性疏懶,從不用功,是以雖說做了名人弟子,也隻是徒有其名而已。直到今日,他才恨自己以前沒有用功習武,以至麵對強敵,一籌莫展。韋小寶忖道:“老子就守候在洞口,手裏還有幾口五毒針,臭叫花子不攻破洞口便罷,攻破了,來一個,老子便一口五毒針!”又想道:“五毒針為數不多,用完了怎麽辦?老子還有匕首,還有含沙射影的暗器,還有刀槍不人的背心,還有得病見小叫花的寶貝手套,還有百毒不沾的身子……老子同他們拚命,拚一個夠本,拚兩個賺一個,實在乖乖不得了,老子將命輸於他也就處了。十八年之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雯兒妹子又是一條好女。”書小寶常來臨陣對敵,都是先考慮打不過了如何逃命,破天荒第一會,想會如何與敵人拚命了-並且不是為了自已。想到了雯兒,書小寶又暗叫道:“不好,老子與雯兒妹子一起死在一個山洞裏,丐帶的臭叫花子在江湖上不知道要如何張揚。韋小寶小無賴小流氓小王八張一個,任他們怎麽說都無傷那個……大雅、小雅的,雯兒妹子冰清玉潔,神仙也似的好姑娘,可不能讓他們玷汙了名聲。也罷,老子看打他們不過,便衝出山洞,跑得遠遠地去死。說書的常說一夫當關,萬夫、十萬夫莫開,十數個臭叫花子,怎麽能擋得住拚命的小白龍?\"拿定了主意,便悄悄地挪到了洞口,用身子擋住了雯兒。丐幫智信分舵的舵主帶領弟子,慢慢搜尋,向洞口走來。分舵主低聲道:“這塊石頭的邊上,草被人踩得亂糟糟的,隻怕有些古怪。大夥兒小心了,仔細地搜一拽罷。\"盡管他的聲音極低,還是被韋小寶聽見了。韋小寶直罵自己粗心:“他奶奶的,你不會將倒了的草扶了起來麽?”丐幫的眾人小心翼翼地搜尋了過來。忽然,一個弟子叫道:“分舵主,你看,石頭跟前怎麽冒出了幾個人啊?”分舵主一看,隨即笑道:“那位是玄貞道長,天地會的朋友。大夥兒好麽?在下丐幫智信分舵的舵主魏至心,見過諸位。”“玄貞道長”、“天地會”幾個字,一入韋小寶的耳朵,他不由一怔。又聽得玄貞道長笑道:“好說,好說。原來是丐幫的朋友。魏分艙主,咱們素未謀麵,你好啊?\"就在他們敘話的時間,韋小寶的心裏已打了幾個滾了。韋小寶尋思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老雜毛,是我老人家的屬下……乖乖不得了,他們來做什麽?莫非天地會與丐幫聯手,來捉拿老子了麽?”又聽得玄貞道長笑道:“你們找什麽啊?難道你們丐幫的神龍鞭丟了麽?要不要我們幫忙?\"聽他們的話音,像是不期而遇,韋小寶稍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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