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隻見韋小寶的管家飛奔而來,見了韋小寶當街打了個千道:\"哪裏都找不到你老人家。爵爺,你請趕緊進宮吧,皇上已是差了多總管,來請你三趟了。\"韋小寶心裏吃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不敢怠慢,立即上了車,命車夫快馬加鞭,直奔皇宮而去。康熙背負著手,在禦書房裏等待著韋小寶,見了他,罵道:“他奶奶的韋小寶,又到哪裏閑逛去了?”緊接著叉道:“傑書今日迴來了,他稟報了靳輔的事……”韋小寶忽然心頭一驚,暗罵自己:“他媽的,老子隻顧吃喝玩樂了,全忘記了脖子上的腦袋長得牢靠不牢靠!應當早些派人在康親王的府上守著,待他一迴來,就先串了口供。這下可好,老子的老盟兄定是將靳輔老小子的事兒,一股腦兒全推在老盟弟的頭上了。不過,小玄子張口就罵‘他奶奶的'',卻又像沒有什麽惡意。\"心裏打鼓,卻見康熙來迴鍍步,心事重重的樣子。康熙的眼裏布滿了血絲,不到三十的年紀,鬢角已是現出了幾根白發,韋小寶心道:“小玄子這皇帝做得也不快活。”康熙忽然在韋小寶的麵前站定,道:\"小桂子,我記得你在江湖上好像有個綽號,叫什麽小白龍是不是啊?”韋小寶為人乖覺,又在康熙身邊待了十餘年,知道皇宮禁忌極多,而自稱“龍”,更是大逆不道的死罪--普天之下,隻有皇帝才是真龍天子呢!--遲疑了一下,忐忑不安地答道:“那是江湖朋友鬧著玩兒,當不得真的。”康熙卻又走神,半晌,忽然笑道:“傑書複旨時,對你大加讚賞。你既是靳輔的朋友,又與黃龍大俠有了交往,渾號又是他奶奶的小白龍、小桂子,你便去給老子治水去罷,怎麽樣啊?”韋小寶一怔道:“治水?皇上,奴才雖說叫小白龍,其實卻是一條旱龍…”那“龍”字一出口,韋小寶伸手打了自已一個耳光,罵道:“叫你胡說八道,掌嘴!皇上,奴才其實是一條旱蟲,哪裏會治什麽水?皇上要是覺得靳輔老頭子不中用,便派了別人去吧,奴才就是願意在宮裏伺候皇上,哪兒也不願意去的。”康熙道:“你別害伯,我派你去做河督,叫靳輔做你的副手。他的治河方略我看了,倒是大可行的。小桂子,咱們倆是打出來的交情,我總不會給你虧吃。黃河治得成功了,你是河督,功勞總是你的,若是治出了毛病,那是靳輔一手操持,罪過便由他一人擔當好了。小桂子,這好比你做莊推牌九,先偷得一副至尊寶在手裏,不管對手摸了副什麽牌,總壓不過至尊寶去。你又是莊家,自然有殺無賠,還沒開賭。你就贏定了,你害怕什麽?”韋小寶聽說有殺無賠,不由得躍躍欲試,笑道:皇上連奴才賠錢愛作弊都知道了,真正是賽過諸葛之亮。皇上,奴才便遵旨賭牌九做莊捉羊牯去者。\"康熙卻又不語,韋小寶這次迴京,見康熙不是數年之前那般將心事表露無遺,大有令人難以的感覺,心中也自增了敬畏,當下也住了口不敢再說。康熙想了一會兒,道:“小桂子,你出任河督,朝中大佬雖說口裏不敢說什麽,心裏定是大大地不以為然。你得給我爭口氣才是。\"韋小寶躬身答道:\"是。奴才準定盡力而為,不給皇上丟臉。”康熙點點頭道:\"那就好。小桂子,一個人啊,總得知足。錢財是身外之物,不可太過貪得無厭。沿黃百姓,祖祖輩輩受黃禍之累,大是苦不堪言,朝廷體恤他們還來不及,可不能再給他們增添什麽額外的重賦了。”韋小寶給康熙帶來了靳輔的治河方略,康熙曾數夜不眠,作了詳盡的研討,康親王傑書迴京之後,因利害關係,也間接地替靳輔說了不少好話。是以康熙反複恩忖,才下了決心,讓靳輔繼續治河。然而撤任靳輔,甚至就地正法,畢竟是自己下的聖旨,這個彎子卻是不大好轉。思來想去,便想起了韋小寶這員“福將”然而康熙知道韋小寶不但粗鄙無文,而且貪婪成性,用他做河督,不知黃河到底治理得如何,沿黃的地皮,隻怕總得被他刮下幾寸了。韋小寶明白康熙的意思,道:“皇上放心,靳輔治河八年,兩袖清風,奴才韋小寶治河三年四年,弄他個三袖四袖清風就是了。康熙見他說得言不由衷,緩緩說道:“這兩年你不在京師,好多事情你不太知道。我決心整頓吏治,也見了一點兒成效。小桂子,索爾遜這個人,你認識罷?”索爾遜是陝西按察使,韋小寶兩年前在朝廷炙手可熱,索爾遜也不時地派人選上十萬八萬的孝敬.韋小寶也並不放在心上,隻是知道有這個人罷了。康熙看了韋小寶一眼,道:“索爾遜在任上貪汙銀子一百六十兩,已經被按律處絞了。”韋小寶第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索爾遜他貪汙多少銀兩?”康熙道:“一百六十兩,已於兩個月前,被絞死在天牢裏了。並且巡撫布雅努擔任欽差大臣,承審索爾遜一案時,其家人竟向飲犯詐銀,雅努也因失察之罪,被照例革職。\"韋小寶心道:“乖乖隆的冬,豬油炒大蔥,貪汙一百六十兩便被砍了頭,老子便是一兩千顆腦袋,脖子上也剩不下一顆啦!\"康熙又道:“類似這等案例還有不少。十天前,我親擬了一道上諭。”康熙稍稍一頓,念道:“凡別項人犯尚可寬想,貪官之罪斷不可寬。此等人蔑視法紀,貪汙而不悛者,隻以緩決故耳。今若法不加嚴,不肖之徒何以知警?朕意欲將今歲貪官盡行處決!”康熙神情莊重,韋小寶卻是心裏暗笑:“若是貪汙一百六十兩便該殺頭,隻怕滿朝沒有一個官員了。啊,是了,這索爾遜索老兄不知得罪了京中哪位大佬,死得忒也冤枉之極。”心中暗笑,卻“噗”地跪倒,裝作一副膽顫心驚的樣子,說道:“皇恩浩蕩,小桂子若是再敢拿雞蛋往石頭上碰,不是太也對不起好朋友小玄子,喪失天良了麽?”韋小寶將康熙的心性揣摩得透了,知道此時稱他“小玄子”,拿他當作朋友來看待,最能討得他的信任。果然,康熙微笑道:“你能識得大體,那是最好。咱們醜話說在前麵,你若是見錢眼開,到時候可不要怪我這個大舅子不給麵子啦。\"韋小寶正要順竿兒說幾句笑話,一眼看去,見康熙雖是調笑,而上卻透出一股威嚴,便將笑話咽了下去。這次與康熙重見,少時的無拘無束幾近消失殆盡,剩下的隻是帝王與幸臣的那種親近卻又不失分寸的情感了。康熙道:“你跪安罷。”待得韋小寶磕了頭辭行,康熙又說道:“小桂子,你到任之後,給靳輔捎個話去。就說,‘寧人吃食”的事兒,我不會再做了,寧人不吃食’的事兒,走著瞧罷咧。\"韋小寶道:“是。皇上還有什麽吩咐奴才的?”康熙看自己將這個亂七八糟的混世魔王鎮得伏伏貼貼,忍俊不住地笑道:“滾你奶奶的鹹鴨蛋罷……喂,你再到慈寧宮去一趟,看看太後還有什麽旨意沒有?”聽說韋小寶做了河督要走馬上任,幾個夫人亂糟糟吵成一鍋粥,都要跟著去。韋小寶皺眉道:“你們當是揚州麗春院,那麽好玩麽?那個地方吃草根、樹皮、觀音土,苦得緊,你們一個個地嬌生慣養,哪裏受得了?再說沿黃那些饑民,一個個餓得眼睛都綠了,見了美貌女人,總是先拿來大家做老婆,然後殺了煮肉吃。你們不怕死,老子還怕戴綠帽子呢!建寧公主這次迴京,太後青睞有加,便自覺身份更是與其他六位夫人不同了,一把揪住了韋小寶的耳朵,道:“別人我不管,我隻要你帶我與女兒去。\"韋小寶道:“你是金枝玉葉,更是不敢去的啦……哎呀哎呀,臭娘皮,做什麽使那麽大的勁兒?荃姐姐,快來救命啊。”建寧公主在七個夫人中極是蠻橫,動輒打罵韋小寶。當初蘇荃曾對她說過:“從今以後,你不許欺負他。你打他一下,我打你十下。姓蘇的說過的話,曆來算數。”建寧公主的武功遠在蘇荃之下,是以極為忌憚,韋小寶才少受了不少“擰耳之苦”。任憑他們吵鬧,蘇荃與雙兒兩人一直沒有吭聲,聽得韋小寶唿救,蘇荃笑道:“這一迴我可不管啦。”建寧公主大是得意,道:“你的護身符失去效用啦,韋小寶,你投降不投降?”韋小寶疼得咧著嘴,護住耳朵根子,罵道:“臭婊子,你使這麽大的勁,敢是要謀殺親夫麽!”雙兒極是心疼韋小寶,但她生性溫順,不慣發火,勸說建寧公主道:“姐姐,你放手罷。相公若是能帶我們去,自然會帶的;不帶,自然有他的道理。”蘇荃道:“雙兒妹子,你忒也老實得過頭了。他哪裏想著饑民什麽的?他自揚州走了這許多天才到了北京,定是在途中遇到甚麽野女人了。他不方便我們去,我們不去也罷,何必礙手礙腳?”建寧公主急忙放手,問蘇荃道:“荃姐姐,你說得可是真的?”韋小寶-邊揉著耳朵,一邊笑道:“荃姐姐說得極是,老子確實有了相好的啦。”建寧公主伸手又要抓他,道:“快說,那騷狐狸是誰?”韋小寶身子一晃,以“神行百變”的身法,閃避開建寧公主的一抓,笑道:“那騷狐狸麽? 就是你呀。你就是一隻騷狐狸啊……一呀摸,摸到了騷狐狸的頭發邊……二呀摸...….”唱著“十八摸”,向外邊走去。一邊走,韋小寶一邊尋思:“這幾個女人,當真難纏得緊。老子眼不見為淨,惹不起,還躲不起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