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妓院麗春院的廳堂裏,一下子倒下了十二個男子,韋小寶的七位夫人,除了雙兒、蘇荃原先就在廳堂上,其餘的方怡、阿珂、曾柔、沐劍屏、以及公主,一窩蜂地全自後堂湧了出來。雙兒抱住韋小寶,帶著哭音,道:“荃姊姊,你怎麽把他也毒倒了?你快救醒他啊。”蘇荃黑著臉,道:“誰教他滿口胡說八道?這種人,死了活該!”’雙兒道:“他一向渾說渾鬧慣了的,便是說你婊……甚麽的,也是說著玩兒,當不得真。荃姊姊,你行行好,救救他罷。”說著,眼淚便要落了下來。忽然,韋小寶在雙兒的懷裏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就勢摟住了雙兒的脖子,在她的櫻唇“叭”地親了一口,道:“我活啦,大功告成,親個嘴兒。”雙兒一把推開了他,緋紅了臉,道:“人家心裏都快急死了,你還這等渾鬧,荃姊姊也真該好生治治你!”公主卻已撲向康熙,哭喊道:“皇帝哥哥,你怎麽了,快醒醒,你快醒醒啊……”韋小寶皺眉道:“嚎甚麽喪?放心,我的那個大舅子死不了。”公主抓住了韋小寶的領口,道:“皇帝哥哥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抵命!”韋小寶在她的手上打了一下,道:“死了活該!你再渾鬧,他就是不死,老子也不要他做大舅子了。”不要皇帝做大舅子,不就是不要自己做老婆了麽?公主一聽,鬆了手。飲泣著不敢吭聲了。原來,就在韋小寶的母親韋春芳與康熙糾纏之時,韋小寶領著妻兒,悄悄地自麗春院的後門進來了,所以韋春芳並不知道。後來,韋小寶躲在後麵,一看冤家路窄,天地會找上了康熙的晦氣,知道今日的事,雙方都不會善罷甘休,便悄悄地與蘇荃商議,要她伺機下蒙汗藥。他的武功雖說稀鬆平常,可像下蒙汗藥這等下三爛的勾當,卻是輕車熟路,連玄貞道長這等老江湖,也著了他的道兒。他頗費心思的是,天地會群豪是自己的江湖朋友,康熙與自己又是總角之交,是以既要與玄貞道長他們講義氣不能讓小皇傷害了天地會兄弟;又要與康熙講義氣,不能叫天地會殺了康熙。是以瞻前顧後、左右為難。也虧得韋小寶腦筋來得快、便連下藥,也是因為天地會群雄武功高強,抗藥性自然強些,便先敬了他們的酒。多隆等禦前侍衛武功次之,敬酒的時辰也稍稍靠後。最後,才是武功最差的康熙。是以不管武功高低,都在同一時辰藥發暈倒了。至於他自己,那酒壺裝有暗道機關,他可是一滴藥酒都沒喝下。他隻是看到了玄貞道長現出了中毒的跡象,才預先裝作中毒倒下為的是萬一以後朝廷或是天地會找自己的麻煩,也好有個搪塞。蘇荃道:“小寶,說正經的,這一幫人亂七八糟地躺在這裏也不是個事,怎麽個辦法,你快拿個主意。”韋小寶撲打撲打身上的土,說:“一個個的都給老子殺了,省得他們一邊叫我殺天地會,一邊叫我殺小皇帝,囉裏囉嗦,沒完沒了。殺了,都殺了!”剛剛平靜下來的公主尖叫道:“不成,你不能殺皇帝哥哥!”韋小寶道:“怎麽不成?老子就先殺這個大舅子。”說著,走了過去,在康熙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腳,道:“他奶奶的小玄子,你還逼我殺天地會的弟兄麽?”又在玄貞道長的屁股上踢了一腳,罵道:“他奶奶的臭牛鼻子老雜毛,你還逼我去殺我的好朋友小玄子麽?”韋小寶哈哈大笑,得意之極,道:“老子韋小寶曆來喜歡做天下第一的事,娶了七個天下第一美妙的老婆,自然是古往今來天下第一豔福;一場豪賭,贏了一百萬兩銀子外加一個親親好老婆,自然是古往今來天下第一賭客;周旋於皇帝與天地會之間多年而不死,自然是古往今來天下第一滑頭;腳踢權勢天下第一的皇帝,拳打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老子又成了古往今來天下第一的膽大妄為之徒了。哈哈,四個天下第一,你說了得麽?”公主撇嘴道:“還有大吹法螺,古往來天下第一的厚臉皮。”說得方怡、曾柔等一塊兒笑了起來。小寶笑夠了,道:“七個古往今來天下第一的美人們,扔下這二個喝醉了酒的古往今來天下第一大禍胎,兵發雲南,雲遊四海去也!”


    公主道:“我不依,不準你扔下皇帝哥哥。”韋小寶道:“那你就一個人留下來就是了。哼哼,你當你真的是金枝玉葉哪?小心天地會的人一會兒尋了來,捉了你去扒光了衣裳,大夥兒輪流拿稱做老婆,哪滋昧可呱呱叫,砰砰跳。”公主叫他嚇得不敢吭聲,可又實在不忍心丟下康熙不管。她素來與另外六位夫人不大和睦,也不指望有人幫腔。就在這時,蘇荃道:“小寶,我也覺得,這麽一走了之,不是辦法。你想,待會兒不管是官兵尋了來殺了天地會的人,還是天地會的人尋了來殺了皇帝,這筆爛賬都要算在我們的頭上,不細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兒罷。”韋小寶打著唱戲文的腔調,道:“卿言甚是,計將安出?”蘇荃笑道:“附耳過來。”蘇荃在韋小寶的耳邊說了幾句,韋小寶喜得拍掌道:“妙極!妙極!諸葛亮七擒孟獲,水淹七軍,比起我荃姊姊來,也太過差勁了。乖乖隆的冬,豬油炒大蔥,荃姊姊不得了,了不得!諸位娘子,快隨荃姊姊喬裝改扮去吧!”六位夫人,嘻嘻哈哈,跟著蘇荃去了。


    忽然,一個身影,一陣風似地掠了進來。身法之快,比起韋小寶所佩服的天地會總舵主陳近南、白衣神尼長公主,委實不相上下。韋小寶隻覺得眼前一花。麵前已然站立了一個中等身材的漢子。韋小寶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驚駭道:”你是甚麽人?”也不見那人雙腳如何移動,身子卻如影隨形,依然與韋小寶近在咫尺。那人眼裏放出咄咄逼人的精光,低聲喝問道:“快說.皇上在哪裏?”手一伸,便鎖向韋小寶的琵琶骨。手法又快又準,使得對手極難閃避。幸虧韋小寶得了白衣神尼的真傳,學了三成“神行百變”的功夫,身子一閃,竟然在間不容發之際,避了開去。那人口中“咦”了一聲,道:“閣下原來是會家子,倒是多有失敬了。”十指又隨即抓出。這一迴他留了神,使出了全力,不要說韋小寶那半瓶醋的武功,便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也是絕難躲避。韋小寶武功不濟,腦筋來得極快,打眼之間,見那人頭戴花領,身穿朝服,一身禦前侍衛的打扮,心中尋思道:“看樣子他是個禦前侍衛,可老子怎麽從來沒有見過?再說,禦前侍衛一個個的都是鬆包軟蛋。武功稀鬆平常,比老子實在也高明不到哪兒去,哪裏冒出這等武林高手?莫非是江湖人物假扮的罷?”他心中打鼓,然而間不容發。性命交關,也來不及仔細揣摩,便賭性大發。暗道:“管他是真是假,老於索性大賭一場、殺便通殺,賠便通賠!”韋小寶拿定了主意,猛地拔出削鐵如泥的匕首,瞪圓了眼睛,一副忠心護主的樣子,喝道:“不管你是什麽人,要想傷害皇上,那是萬難!”


    果然,那人雖說蓄勢待發,口氣卻是緩和了許多,問道:“閣下莫非是鹿鼎公韋小寶韋爵爺麽?”韋小寶見一寶押中,索性演戲演他個十足十,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性,賞穿黃馬褂、一等鹿鼎公韋小寶的便是。你有種便斃了老子,若要傷害皇上,須得經過你韋爺爺這一關!”那人驚喜道:“果真是韋爵爺,韋爵爺精忠報國,名不虛傳。韋爵爺,皇上在哪兒?”韋小寶上下打量著他。慢騰騰地說道:“你到底是誰?難道就憑你輕飄飄---句話,我就將皇上交與你不成?”那人立即打了個千,道:“卑職糊塗,卑職該死。一等侍衛、欽封巴圖魯、賞穿黃馬褂、江寧織造曹寅,參見韋爵爺。”韋小寶淡淡道:“原來是曹大人呐。”心裏卻駕道:“他奶奶的,辣塊媽媽不開花!你姓曹的小小的一等侍衛,是個甚麽東西,江寧織造?比起老子,可是差了十七二十八截,也囉裏囉嗦地報了一大堆名頭?”(庸按:韋小寶之不學無術,於此可見一斑。據《清史稿》載,江寧織造曹寅與康熙形是君臣、實為心腹。他居官雖說不大,然而常常向康熙“專折密奏”--用現代的話來說,也就是打小報告一一是以在朝廷炙手可熱。王公親貿,當朝一品,無不禮讓三分。韋小寶身居高位,卻不知朝中大臣的親疏.也算糊塗得可以了。)曹寅卻不糊塗,別看遠離京城.身在南京,朝中人物、大事,無不了如指掌,是以早就知道康熙一時一刻也離不開韋小寶這個弄臣。當下立即說道:“韋爵爺這等稱唿,卑職不敢當……啊,皇上!”曹寅做夢也不敢想象皇上會遭人暗算,躺倒在地。這一低頭,才看到了,急忙撲了過去,抱著康熙,叫道:“皇上,皇上,你醒醒,你醒醒啊!”韋小寶忙道:“噓,曹大人噤聲!這裏耳目眾多,不是說話的地處。”


    別看曹寅不顯山不露水,其實足江湖一流高手。一搭上康熙的脈搏,便知道他僅僅是中了蒙汗藥,並無大礙,放下心來,恨聲問道,“韋爵爺,是誰用了這等下三爛的手段,謀害皇上?”韋小寶心裏罵道:“這等既高明又實用的武功,除了老子我,還有誰會用?他奶奶的,你姓曹的祖宗十八代才是下三爛哪!對,他姓曹的祖宗有曹揚、曹丕,一個個的都是花臉大奸臣,下三爛,下六爛,下九爛的貨……”心裏罵了個夠,嘴上卻說道:“是啊是啊,江湖成名人物,哪具會使這等……手段?唉,真正一言難盡!好在曹大人來了,事情就好辦了。”曹寅久在民間,對江湖人物所知不少,仔細一看,地上躺著的,除了康熙和侍衛總管多隆及其他三名禦前侍衛外,還有玄貞道長一眾人物。他驚訝道:“韋爵爺,難道下毒手的,是天地會麽?”韋小寶道:“不是他們,世上誰有那麽大的膽量!也不知他們怎麽得知皇上要來的消息,趕來殺了個天昏地暗。若不是皇上大材雄略,多總管善抓善撓,不堪設想,不堪設想。”曹寅一楞,“大材雄略”想必是雄才大略,可“善抓善撓”就實在不知道是個甚麽東西了。他知道朝廷親貴之中,這等不學無術之流比比皆是,也就一笑置之,道:“韋爵爺素來足智多謀,也是大有功勞的。唉,玄貞道長在江湖上也是大有名頭的人物,想不到行事也這等卑鄙。天地會自陳近南死後,也真正的越來越不成話了。”可是,若真的是玄貞道長他們下的蒙汗藥,怎麽將自己也蒙翻了?這是個天大的破綻,好在情急之中,曹寅也不及細心揣摩。韋小寶深有同感,道:“是啊,天地會除了陳總舵主,他奶奶的以下竟沒有一個好玩意兒!曹大人,事不宜遲,你趕快將皇上送到一個安全的處所,這裏有我來應付。”曹寅一想,護衛皇上是當務之急,而韋小寶的武功顯然不濟,非得自己親自出馬不可。便道:“如此,卑職便護衛星上先走一步。韋爵爺料理之後,可速來江寧織造衙門,麵見聖上。”停了一下,曹寅接著又道:“韋爵爺,聖上這番冒險.全是為了你老人家。他原本在江寧巡視,聽到密報,說你在揚州,大喜過望,連禁衛軍也來不及調集,隻帶了幾個禦前侍衛,便匆匆趕來了。這等知遇之恩,真正是曠古難逢啊!”書小寶極為感動、呆呆地自言自語道:“小玄子,小玄子,小桂子有了你這樣一個朋友,也不枉了在世上走一遭兒。”就在這一刹那,韋小寶似乎立誓為康照“鞠躬盡瘁”,以報“知遇之恩”了。曹寅道:“韋爵爺,你說甚麽?”韋小寶醒過神來,道:“沒甚麽。曹大人,事不宜遲,你快護送皇上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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