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停楓帶著麵罩,騎馬到一處地方,群山連綿,正在下雪,山被染白。


    黑馬的鬃毛很長,很飄逸,奔跑的過程中,一直飛舞。寶藍色的眼睛,顏色極深,像近海的寶石,墜入一滴濃墨。


    馬自然不是普通馬,是飛雲馬,腳步如飛,行疾如風,跑上天空的時候,蹄下會出現雲朵,故名曰飛雲。


    一座矮山之前,兩顆白色的樹之間,坐著一個男人,灰白的頭發,長著兩隻鹿角,隻是坐著,溫潤英俊。


    他已經等候多時。


    “迴來了……看出什麽了?”男人橫瞥他一眼,他的身後,是一扇門,同樣的白色,木刻著花紋,門前一方石桌,兩張石凳,他禮貌示意喻停楓坐下。


    “有倒是有,但你至少得給迴我一半,畢竟我是付出代價的。”喻停楓笑的眼裏閃爍著邪魅,跳下馬,“代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應該挺好辨認。”


    “哦?”男人也笑著,“多大的消息啊?值得我還你一半?”


    喻停楓拉下麵罩,被陸舟汐打傷的痕跡很明顯,半邊臉的皮膚皺皺巴巴的,紋路中混合著幾絲淡藍。


    男人眉毛一橫,分辨不出喜怒哀樂,隻是僵硬地伸出手,想撫摸他的傷口。


    “荊煙,你做什麽?”喻停楓向後躲,“我知道你很驚訝,但也不必僵成這樣,臉上還端著一副正經樣。”


    “這個名字適合你。”荊煙迴過神來,隻是盯著他的傷口。


    “長相這東西,沒一定要和名字掛鉤。”


    荊煙清淡一笑,問:“她會飛嗎?”


    “目前不會。”


    “有什麽相似的特征?”


    “除了我臉上,什麽都沒有。”


    “你怎麽發現她的?”


    “氣息和感覺,很隱約的,一股下雪的味道。”


    “迷霧起作用了?”


    迷霧是一種法器,被施法後多用於追蹤,它所認識的特定人物出現時,便會開始逸散。


    “根本留不住。”喻停楓挑眉,“我在西邊那麽遠,你是施了多重的法……”他咳嗽兩聲,牽扯到傷口,輕輕倒吸一口氣,接著說,“我之前走遍整個夜首城,它都無動於衷,姑娘是新來的,所以看看。”


    “你們的預感有時候真的有作用。”荊煙麵無表情。


    “既然對了,東西給我。”喻停楓沒有婉轉,“還有,幫我治臉。”


    “嗬。”荊煙又笑了,”你最寶貝的果然還是這張臉。”


    “真的很痛。”喻停楓歎口氣,無辜地搖搖頭。


    荊煙又接著笑,身後展開一對翅膀,翅展很長,不知幾丈,遠看雪白,卻不很真實,仿佛裹著一層霧。


    這便是虛羽。


    翅膀有虛實之分,顧名思義,實羽真實存在,可觸可傷,無法收迴;而虛羽可藏迴體內,如有人傷之,收放自如。


    “我不會飛。”喻停楓很無奈,一絲不甘,一絲氣憤,“現在不會。”


    “噢。”荊煙裝作恍然大悟,“別急……你馬上就能飛了,不是嗎?”


    “看來你很不願開這扇門。”


    “我比較喜歡飛。”荊煙語氣很欠,“我不喜歡她們看到你後一副癡迷的樣子。”


    “我們又不是朋友,各取所需,完成任務。”喻停楓很冷漠,“你大可不必這麽欠揍。”


    “那你剛剛不還在撒嬌?”


    喻停楓被氣笑了,冷哼道:“我?和你撒嬌?我腦子進岩漿了吧?”


    “你剛剛說’真的很痛’的時候。”荊煙撇撇嘴,“真的很像。”


    “快點好嗎?”喻停楓不想和他掰扯。


    荊煙推開門,又關上了,翅膀又收迴。


    “我可以理解為,你專門為了炫耀。”


    “看著我的眼睛。”荊煙伸出左手,“我還要接著炫耀。”


    喻停楓準備抬眸的瞬間,荊煙的手放出大量白色煙霧,眼前景物輪換,出現在另一間屋子門口。


    “站著別動。”


    荊煙再次出現,手裏多了一個白色木盒,很樸素,很潮濕,不知道用水泡了多久,有些腐爛的味道。


    “拿著就走,我不想看你炫耀。”


    喻停楓接過盒子,額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緊張激動就算了,你不也是端著一張正經的臉?”


    “提到臉。”喻停楓用黑煙裹著盒子,它便消失,“我的臉。”


    荊煙的手提起,煙霧繚繞,一掌唿過去,正拍在喻停楓的傷口上。


    “別一副黑臉,這是最快的方法,等你迴到西邊應該就好了。”荊煙挑眉,“我們叫它……以毒攻毒。”說罷帶他迴到山前的門口。


    喻停楓跨上黑馬。


    “接下來應該怎麽做,不用我再說吧?”荊煙看著他,“我其實真的不想做這件事,你知道的。”


    “我知道了。”喻停楓一語雙關,飛雲馬步步生雲,消失在天際。


    ……


    陸舟汐照著地圖,過一條小巷,走到所示意的常幻館門口,大門緊閉,兩旁各種了兩棵樹,地上都是落葉,似有些許淒涼,原本的喧囂繁鬧一瞬間化為烏有,往後看,竟是連外邊人影都模糊了。


    她下馬,敲門。


    敲三下,沒有迴應。


    她看一眼地圖,橫看豎看,沒走錯啊。


    再敲門。


    “請問,你是……”聲音從後麵傳來。


    陸舟汐迴頭,是一個男生,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一身灰衣,一絲不苟,臉龐清秀,中規中矩,甚至有些木木的。雙眼清澈,像盛著兩盈水。


    “我是新來的。”陸舟汐拿出小冊子,遞給他。


    他擺手,沒有接,隨後說:“我叫顧林,你先隨我來,這個不歸我管的。大門不開,我們都走後門。”


    陸舟汐又有些奇怪,聯想起婦人,迴憶她的話,卻也沒思索出個所以然來,隱約覺得是長梧北焱做的怪。


    她牽著馬,隨顧林走。他一直平視前方,不和她說話,也沒問她叫什麽,仿佛後麵沒人般,自顧自向前走。她從後麵看,少年除了腿腳在移動,上半身一直保持一個姿勢——挺拔而淡泊。


    繞了很遠的路,沒見到一個人,像是夜首城的世外桃源。越往深處,地上枯黃的葉子越多,略過的飛鳥也沒有。樹葉茂密,遮住了光,顯得昏暗可怖。


    但為什麽會有光呢?夜朝不是永夜嗎?


    她不知道長梧北焱人造太陽的事,自是覺得奇怪。


    她不好開口問,隻是跟著。


    顧林停在一扇木門前,取出鑰匙,插入,旋轉,推開。伴隨著吱吱呀呀的聲音,門開了,裏麵仍沒見人,隻是空曠。


    “他們應該都在殿內,從那兒正中石階梯上去。”顧林認真地指給她看,“大師兄叫周其幽,你直接找他就可以了。”說完他轉身欲離去。


    “你不進去嗎?”陸舟汐微訝。


    “他們讓我掃葉子。”


    “這麽多葉子。”陸舟汐環顧道,“你全部掃完?”她更驚訝了。


    “是的。”顧林未覺有何不妥。


    “那你怎麽掃呢?”陸舟汐看他兩手空空。


    “撿到籮筐裏,總會完的。”顧林沒想繼續與她交談,已然走出去了。


    陸舟汐心裏怪怪的,這不是欺負人嗎?真是奇怪,她不好空下結論,沿石階上去,先去見人。


    布局很簡單,簡單是因為空曠,外看空曠,進到館內更空曠。地鋪滿石板,連接正殿的那條道路顏色略深。周圍兩邊十餘丈處有很多正方形的暗黑印記,很像搬走的樹樁留下的痕跡,上麵堆滿落光葉子的樹幹。


    要想進正殿,要上石階,石階盡頭是一扇暗棕色的大門,她還是敲三下。


    “你就把葉子掃完了?神速啊,剛想去幫你來著……”


    門伴隨著這似笑非笑的聲音開了,一個濃眉大眼的男生,眼睛笑起來彎彎的。


    他看到陸舟汐後猛的愣著,眨眨大眼睛,眉毛跟著皺起。


    “嗯?”他捋了捋額前的碎發,“你是……”思索著,像條無辜的小狗,又有些像二貨。


    “請問,是周師兄嗎?”陸舟汐問,抬起眼眸。


    “你找他啊……等等我去叫。”他忙跑進去,剛兩步又出來,“對了,我叫沈雲蘇,認識一下。”他伸出手。


    陸舟汐禮貌地和他握握手。


    沈雲蘇又跑進去。


    “這名字挺……娘啊。”陸舟汐自言自語。


    周其幽稍後跟在沈雲蘇後麵出來,同樣愣住。


    沈雲蘇掐了他一下。


    “新生?”周其幽終於吐出兩個字。


    “對。請問是周師兄嗎?”陸舟汐的聲音明朗清脆。


    “什麽事?”周其幽直接忽略她的問題,默認。


    陸舟汐也沒說話,直接把冊子遞給他。


    周其幽接過冊子,瞥了一眼,收到背後。


    是瞥,不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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