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眾人並未離開,而是在聚集地附近找了塊山坡空地盤下歇息。


    “瞧瞧,我發現了什麽?”


    中途猝然掉隊的莫千嬌跟上來,身旁用氣流托著個瘦小孱弱、蓬頭垢麵的、僅裹了層麻布的小孩。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過來,仔細打量這個單看外表可能隻有十歲的可疑小孩。


    “這是?”塗山冉冉率先開口,接上她的茬。


    “從我們出來後她就一直跟著。”莫千嬌將人移到正中間放下,朝眾人眨眨眼,釋放精神力覆蓋住小孩,接著道,“可能是岩首領派來的間諜吧。”


    聞言,夕陽下,小孩麻木的臉上頓時顯出怒色,用細弱但堅定的聲音反駁:“我不是間諜!”


    莫千嬌一挑眉:“哦?那你是什麽?跟上來又有什麽目的?”


    音波透過精神薄層,轉譯成對應精神波段,同樣的聲音和話語便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裏。(即精神翻譯器,但僅對比施術者弱小的生物起效)


    小孩蜷縮起身子,遮擋住全身的寬大麻衣隆起,形似雙臂抱膝。


    那雙怯生生的黑褐眸子掃視眾人,最後停留在鍾暨身上,她記得,這個男人是這群人的領頭。


    感受到小孩的視線,鍾暨那張極具欺騙性的帥臉露出個和藹的笑,柔聲寬慰道:“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你一個小姑娘獨自跑出來,是不是有什麽困難需要我們幫助?”


    小孩又縮了縮身子,好似這樣能給她更多安全感,緊盯著鍾暨,音量極輕的開口:“首領騙了你們……”


    聲音飄進每個人的耳裏,氣氛頃刻凝滯。


    “他還真敢?!”迴過神來,魏稚咬牙切齒,起身就要去找岩首領算賬。


    “魏師姐且慢。”離她最近的關思敏一把抱住她大腿,“先聽聽這小孩的說辭再去也不遲啊。”


    “關師姐說得對。若是真的,我今晚就引爆雷符。”請他吃頓燒烤。


    莫千嬌如是想著,走到塗山冉冉身邊坐下,視線卻一直鎖定小孩。


    驀地,她眉心蹙起小山,閃到小孩身旁,壓住她的肩膀,告一聲“得罪了”後,剛要探入神識檢查又覺不妥,招招手喚李子英過來。


    後者會意,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疑惑的看著兩人。


    莫千嬌讓開位置:“二妮,你給她好好檢查下,她好像受傷了。”


    說完,收起那故作嚴肅的探究神情,扭頭對小孩溫柔一笑:“實在對不住了,嚇到你了吧?別怕哦,這位是……呃,醫師姐姐,讓她幫你檢查下好嗎?”


    聞言,李子英再愣也知道問題了,重新將目光投向小孩,也注意到她明顯有些不正常的抖動。


    她當即明白嚴重性,用往常給村裏小孩看病的口吻輕聲道:“你是不是有哪裏疼,讓姐姐幫你看看好不好?”


    沒感覺到惡意,小孩放鬆了些,卻搖搖頭:“不用了,我沒事。”


    其餘人也從她倆的對話中察覺了什麽,對個負傷的孩子再怎麽的也強硬不起來,皆沉默著,等她們處理。


    感受到小孩的防備,李子英也不惱,繼續安撫:“沒關係的,姐姐是醫師,專門幫人治病的哦~手腕是不是很疼?一直在抖呢……”


    說著,她試探伸手,在小孩下意識瑟縮時輕輕鉗住凸出的、應該是手臂的地方,擼起粗糙的袖……呃,袍子。


    結果這一抓,她的白皙素手上,刹時添上了棕黑粘膩的汙痕。


    小孩身上的麻衣說是衣服,倒不如說是破布,僅是在中心開了個口子套脖子上,下擺沾滿了塵土和髒汙。


    見此,小孩臉色煞白,當即不敢動了,結結巴巴道歉:“對……對不起……我……”


    李子英不在意地搖頭,又安慰幾句,木係靈氣順暢探入,三兩下逛完,但反饋的結果卻讓她勃然色變。


    一直關注她的眾人一臉莫名,鶴歸雲更是直接起身走到她身後蹲下,關心問:“子英,怎麽了?”


    李子英深吸口氣,強忍怒氣道:“這孩子,渾身都是傷!”


    舊傷,新傷,踢傷,摔傷,鞭傷,竹板傷,刮傷,還有大麵積的、明顯是掐出來的瘀傷……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麽,李子英猛地轉頭,小心翼翼地扒開小孩亂蓬蓬的頭發——果然,發際線處有一塊皮破了,汙血甚至都沒有處理,還有部分粘連在頭發絲上。


    騰一下,怒氣大漲,李子英渾身顫抖,極力克製表情,以免嚇到小孩。


    這一幕所有人都看到了,也忍不住為這孩子捏把汗。


    修士高傲且冷漠無情,向來不管凡人沒錯,可書院弟子不同,自入院起,平等、平和的理念便深入內心。


    奉行的原則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會濫殺無辜,也不會打家劫舍,除非對方威脅到自己或書院。


    也許是和凡人處得久了,也難免產生些多餘的情感,比如同情心……


    站一邊,瞧得清楚的莫千嬌眉頭皺得更深了,拍了拍陷入情緒中的李子英,提醒道:“先給這孩子處理傷口吧。”


    說著,環視一圈,問道:“諸位師姐有幹淨的衣服嗎?”


    “我有!”隊伍裏唯二的築基後期女修急忙跳起,“李師妹,先給小妹妹清洗下吧,我給你打下手。”


    有了第一個響應,同為丹修的蘇長春也不好再幹看著,起身上前,不顧小孩的抵抗,公主抱起,腳下一拐,下坡——那兒有一處山中清泉。


    熟知社恐自家師姐的李子英也趕忙拉著小夥伴跟上,很快消失在密林裏。


    一番折騰後,夕陽已落了大半,金光透過樹葉撒入林間,映出斑駁光點。


    莫千嬌又坐迴塗山冉冉身邊,曲起雙膝,雙手伸直搭膝頂,視線直視前方,眼神渙散,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突地,手上傳來一陣清涼,手指間撚搓兩下,粘膩感消失了。


    她側過頭,和那雙溫柔的紫金眸對視,塗山冉冉挽過她耳邊的碎發:“在想什麽?”


    “沒……”莫千嬌搖搖頭,見她隻莞爾不言,歎口氣,繼續道,“就是覺得,能修行真是太好了。”


    其實,那女孩的身上發生的事並不難猜,也不可能是岩首領派的間諜,嚇她也不過是以防萬一。


    部落,重男輕女,小女孩,瘦弱,渾身傷……這buff直接疊滿了。


    莫千嬌沒在岩熊的記憶裏發現她,這也正常,除了有娘家撐腰的大妻,那家夥從沒把其他異性放在眼裏,包括他自個的老母。


    而這種輕蔑和傲慢不止岩熊有,部落的幾乎所有的男性,尤其是高層都有。


    從第一眼見到那小孩起,她就有倆猜測——她可能是某個長老的女兒,亦或是偷了衣服的聰明平民女孩。


    原因麽,就是她的衣著。


    不是說她穿得多好,而是能穿衣服本身地位就很不一般了。


    潛入探查時她就發現,部落女人大多衣不蔽體,以致她走路時壓根不敢睜眼亂瞟。


    小女孩也一樣,有塊剩下的破獸皮給包著重要部位就不錯了,還能再奢求什麽。


    當然,這是平民的情況。


    長老和族長的女兒、姊妹,為了彰顯地位和特權,他們會“慷慨”的給予一件完整的、至少能遮擋住大部分肌膚的獸皮、破布。


    除此外就什麽也沒有了,食、住、行,都和普通平民女子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也就重大節日or捕獲了大型獵物or族長娶親等特大喜事時,偶爾能喝到點肉湯,不過份量極少,屬於刷鍋水級別的那種。


    若是第二種,偷了破布的平民女孩……可能性很小。


    首先,部落實行的是愚民政策,很多平民除了吃喝睡覺工作生孩子外,什麽都不會想,高層也不允許他們想,能觸碰的世界僅有自個的一畝三分地。


    男人想跨越階級都很難,更何況地位更低的女孩。


    其次就是成才的概率,古往今來,天才少嗎?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環境是會塑造人的,即便沒有伯樂,即便沒有人教導,單論能接觸到的大人物和先進思想,高層女孩都比平民女孩多。


    耳濡目染之下,前者的見識也比後者多,能產生“逃跑”這個概念的幾率也更大。


    emmm……就,還有一種可能,那小孩也是個穿越者?


    思及此處,莫千嬌忍不住笑了,為自己的異想天開。


    塗山冉冉狐耳一動,奇怪地看向她,臉湊過去,鼻尖頂住她的獨角,氣息輕吐:“又想什麽呢?這麽開心。”


    清香撲鼻,莫千嬌身體不自覺一僵,輕咳一聲,倚過去,嘴唇蠕動,呢喃迴道:“那小孩挺聰明的。”


    塗山冉冉挑眉:“所以?”


    “沒什麽,是我想多了,竟以為她可能是被什麽人奪舍了。”莫千嬌好笑的搖搖頭。


    誰知,此話一出,耳尖的其餘修士們齊刷刷看向她,神情若有所思,有些甚至認可點頭。


    “莫師妹是有什麽頭緒嗎?”鍾暨好奇問道。


    “呃,師兄,我瞎猜的。”莫千嬌縮縮脖子,“畢竟我又沒見過那孩子以前是怎樣,隻是覺得她太聰明了,和年齡不大附……”


    越說越小聲,到最後完全說不下去,甚至有點汗流浹背了——拿年齡說事,誰比她可疑啊!


    好在鍾暨等人並未察覺不對,倒是她這話引得部分人往“奪舍”方麵傾斜。


    “有道理,我也覺得那小孩不像個孩子,太心機了。”


    “也不能這麽說吧,萬一人家隻是早熟呢?不是有句話叫‘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嘛,就部落那鳥樣,不聰明點怎麽活啊。”


    “重點不是這個吧,聰明是肯定的,但有勇氣逃離的又有幾個?更何況她隻是個小姑娘。”


    “小姑娘怎麽了?小姑娘就不能有遠走高飛的魄力嗎?”


    “那也得看背景吧,若是乾元大陸我絕無疑問。可那部落女子什麽樣大家也都看到了,別說逃跑了,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敢罵,能有什麽反抗能力?


    而且,即便那小姑娘有膽逆反,就她那弱不禁風的小身板,風大點可能都站不穩,又是怎麽跟上來的?”


    “咳,這個,我能迴答……”眼見著大家的矛頭逐漸指向那無辜的小女孩,莫千嬌決定補救一下。


    那小孩自然沒什麽特殊能力,之所以能跟上來,完全是運氣好——她剛脫離采集隊,就被莫千嬌發現了。


    起初她並未多注意,隻以為對方是想多采些果子,但很快發現了不對——小女孩越跑越遠了,而且方向正好與他們重合。


    她一時好奇心起,便持續注意著。


    小女孩確實孱弱,才爬(畢竟是山地)了一裏(500米)不到就氣喘籲籲了。


    但她並未放棄,手腳並用地艱難爬行,眼裏滿是決絕。


    看著看著,莫千嬌於心不忍,就下去把她接了上來。


    聽完她的敘述,原先質疑的修士沉默下來,火藥味也淡了不少。


    若真是奪舍的話,沒個百年腦血栓幹不出這種事吧……


    說話間,夜幕降臨,白雲漸散,露出星光點點。


    李子英那邊也搞定了,歡快的說話聲由遠及近。


    小孩新換了件寬大素裳,是淩峰城成衣鋪子裏那種,有裁剪過的痕跡,應是為了適應小孩的身形。


    手腕、額頭什麽的,有傷的地方也全都包了起來,配上那小身板,看著更可憐了。


    走到中間,李子英領著小孩即將坐下,卻被塗山冉冉叫住了,接著一個軟墊就飛了過來。


    李子英連忙接住,道一聲謝,拉著小孩坐下。


    也許是頭一次用這麽好的東西,小孩有些拘謹,一雙水潤潤的眸子轉過來注視塗山冉冉,垂眸思索片刻後,學著李子英的發音含糊模仿:“奪jie洗界(多謝師姐)。”(乾元位麵通用語)


    (本來不同語種應該用不同符號的,想想算了,不想改了_(:3)∠)_)


    李子英好笑的糾正她的讀音:“是多謝師姐,但你不能叫師姐,說謝謝就好了。來,跟姐姐學,謝謝~”


    小孩老實點頭,認真盯著塗山冉冉重複道:“xi……謝謝。”


    塗山冉冉微愣,有些驚訝於她的學習能力,隨後淺笑迴道:“不客氣,坐吧。”


    “欸?蘇師姐去哪了?”莫千嬌環視一圈,發現少了個人。


    李子英迴道:“哦,方才小泉肚子餓了,師姐給她找吃的去了。對了,小泉是這孩子的名字,臨時起的,沒有本名。”


    莫千嬌點點頭,表示了解,而後看向小泉:“小泉,你之前說首領騙了我們,能說說理由嗎?”


    小泉往李子英身邊靠了靠,訥訥道:“對不起,我說錯了,不是騙,是瞞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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