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安去食堂買了份牛肉蓋澆飯,坐下來無精打采地吃了幾口,有點食之無味。


    她歎著氣打包好飯盒,心情複雜地迴到宿舍樓。


    走到樓層門口時才發現自己沒帶鑰匙,門鎖上空蕩的可憐,摁了幾下門把是落著鎖的。


    知安猶豫地敲了三下門,等待片刻後裏麵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她抿了抿嘴,眉毛糾結地微攏,彎著手指抬起又放下。


    應該沒人在裏麵吧。


    現在這間宿舍,隻剩她和唐柳住了。


    鄭莠也不會再迴來。


    唐柳,出了教學樓也沒迴宿舍嗎?


    知安放下畫包,隨意墊了個張紙就盤腿坐著,背靠在門上,拿出已經被汁水泡得有點發脹的蓋澆飯,用一次性塑料勺攪拌兩下,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晚上還有場硬仗要打,不能餓肚子。


    到時候腿腳發軟無力,跑都跑不動。


    她突然有點慶幸現在是短發,不然又要找不到發繩來紮頭了。


    這份蓋澆飯的味道沒她以前大學食堂師傅做得好。


    鹽放的有點多,牛肉隻有幾小片,價格還貴。


    知安慢吞吞地吃著飯,大腦無限放空,潛意識地希望這頓飯吃得再久點,時間過得再慢點,最好白晝長存,夜幕永不降臨。


    可哪怕她數著飯米粒,內心再如何誠摯地祈禱,上天都不會聽到她的訴求。


    下午的宿舍樓很寂靜,太陽劃過中天,漸漸往西邊墜落,緋色雲霞像情人暈紅的麵頰,羞澀靦腆,美麗動人。


    唐柳一下午都沒迴來。


    知安抱著膝蓋,頭靠在胳膊上淺淺地打著盹兒,睡得迷迷糊糊的。


    即使在睡夢中,秀麗的細眉都憂愁地攏著,薄軟的眼皮滾動,睫毛像顫抖得像不停撲閃的蝶翅。


    她微張著粉紅的嘴巴,柔軟漂亮的唇珠嬌小可愛,仿佛含著一顆玲瓏雪潤的珍珠。


    “唔......”


    貝齒輕輕咬住下唇,壓出一道泛白的弧度。


    闔著的眼皮慢慢掀起,漆黑水亮的瞳眸還帶著剛睡醒的迷茫朦朧。


    知安抬起腦袋,右手揉著酸痛的後脖,側臉有明顯的紅印子,麻麻的,還有點熱。


    她伸直了腿腳,攥著拳頭在身體關節敲敲打打,快速恢複行動力。


    摸出口袋裏的手機一看時間,已是下午六點十分。


    橘紅的霞光將沉入西邊,隻餘殘光與露出一角的彎月遙遙相望。


    夕陽未沉,月色已升。


    潛伏在黑夜裏的怪物舔舐著鋒利的爪牙,猩紅幽深的眼珠窺伺四處躲藏的獵物。


    它們紮根於暗潮沼澤,生長於無光深淵,渾身都散發出腐爛潰敗的腥臭味。


    知安又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沉重的畫包幾乎壓彎她纖薄的背脊,她提了提包帶,手裏是剛買的一瓶草莓奶昔,插著短短的吸管,三兩下便喝光了。


    知安習慣性地搖晃著空瓶,確保沒有多餘的液體才丟進路邊的垃圾桶。


    她走的這條路是直通教學樓的林蔭小道,道路外側環湖而修,湖邊草地常年濕潤茂密。


    西邊最後一點霞光被黑夜吞噬,道路兩邊的路燈隨著夜幕到來而亮起,在漆灰路麵投落下斑駁搖晃的樹影。


    “噠-噠—噠”


    寂靜的林間隻有鞋底踏過水泥地麵的簌簌聲響。


    還有野鴨遊水,翅膀快速拍過湖麵的聲音。


    在知安上學時,學校圖書館附近修了一座很有設計感的半環形湖,幾隻野鴨會在晚霞落幕之際晃悠悠地遊到湖中央,懶散又舒適地拂動著黝黑壯碩的翅膀,像是度假一般自在享受,它們在緋紅霞光下注視岸上的學生。


    就像此時此刻,她被水裏的生物沉默無聲地注視著。


    那道目光穿過湖岸搖曳的草木,幽幽地,一錯不錯地盯著她。


    拍打水麵的聲音歸於沉寂,隨後慢慢響起沉悶深重的咕嚕聲,仿佛有人在水裏歡快地吐著泡泡。


    知安閉了閉眼,長吐一口氣,又快速睜開,睫毛顫動幾下。


    腦袋都不偏移半分,目不斜視,三步並作兩步邁開腿吭哧吭哧地大步奔走起來。


    那張清秀柔軟的臉上沒有表現出太多害怕的情緒,隻有緊抿的嘴巴,不安顫抖的瞳孔,還有略顯蒼白的麵色流露著她的恐懼。


    知安在心底不停默念著“富強文明民主和諧”“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繼承將士英魂的血性”......


    一路秉持著和副本世界完全相悖的“無鬼神論”,她像個步履蹣跚的登山客精疲力竭地越上山嶺。


    空曠幽靜的走廊閃著白熾頂光,一閃一亮的光線和恐遊氛圍無聲無息地融合起來。


    這層樓好像隻有她一個玩家。


    知安放輕腳步和唿吸,努力平複爬樓的後遺症。


    她要去的畫室在走廊盡頭。


    中途要路過七八個漆黑的教室,和一處公共廁所。


    畫家的想象總是很豐富的,再加上遊戲慣有的尿性,知安幾乎能想象出這一路能冒出好幾隻披頭散發,張牙舞爪的女鬼了。


    她很想閉著眼往前衝。


    但就怕麵前突然倒掛下一張青灰的鬼臉,要是沒刹住車就會上演一場親密的貼臉儀式。


    所以她隻能半睜著眼,一絲餘光都不外露,步伐輕巧又快速地掠過長長的廊道,像一隻笨拙展翅的燕子撲騰著微微搖晃的身形。


    這個畫包實在是太重了,勒得她肩骨泛疼。


    知安也想像鄭莠那樣有骨氣地扔掉所有東西,但她更怕被鬼纏著。


    “唿......唿......”


    她小心翼翼地喘著氣,本是蒼白的臉蛋染上胭脂般的緋紅,看上去鮮活而生動,在這晦暗陰森的氛圍增添一抹動人的神韻。


    出乎意料的,直至她走到廊道盡頭,也沒發生什麽怪異事件。


    看著麵前這扇半掩著的門,她不安地咬著手指頭。


    裏麵明亮的光線透過門縫掃過她的臉,以及身後的瓷磚和牆麵,像一束耀眼的白晝灑落進黑暗深淵,散發著救贖的神光。


    可等待她的,會是神嗎?


    知安覺得自己就像不得不送上門的獵物,等著被魔鬼扒皮抽筋,吞噬入腹。


    她的腦子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在說,快跑快跑,再不跑就要被惡魔吃掉了。


    還有一個小人陰森森地笑著,現在做什麽都沒有用,隻能乖乖地走進去,不然等待她的會是更殘忍的懲罰。


    最終獲勝的是那個渾身散發灰暗氣息的小人。


    知安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七點五十九分。


    她沒有時間猶豫了。


    而且,她的手機已經沒有信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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