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就不該留文海棠一個人待在招待所裏的。


    本以為郭美珍能稍微聽進去一些他的勸告,可能是昨天的剩飯剩菜給了她底氣,以為他是個隻說不做的好人,讓她第二天就敢帶人闖進他的領地,還傷了他的人。


    直到看見文海棠的那一刻,後知後覺的巨大恐懼將趙硯欽裹挾,差點將他絞死當場。


    文海棠的眼眶也有些發熱,想笑但更想哭。


    她的一隻手被趙硯欽緊緊貼在臉上,感受到了一片帶有溫度的濕潤,她就用另一隻手付在趙硯欽的頭頂,慢慢輕撫,從發頂到脖頸。


    一遍又一遍地安撫。


    兩人都沒有說話,但這樣的氛圍是任何外人都無法插入的。


    一旁的文海軍漸漸迴過味來,突然覺得自己坐在這裏有些多餘,他甚至還覺得有些倒牙。


    趙硯欽很快調整好了情緒,巨大的後怕收攏凝成一股狠厲。


    不過等他抬頭看向文海棠時又是滿臉的珍惜與愛憐。


    “海棠餓了吧,我們去吃飯!”


    文海棠:“好。”


    趙硯欽起身將文海棠也從椅子上扶起來,這才看向有些木的文海軍,“大哥也一起去吧。”


    文海軍木木地跟在小夫妻倆身後欲言又止。


    這兩人是不是忘了還要去一下派出所呀。


    可是當下的氣氛,他好像完全沒法插話呀。


    等文海棠慢悠悠地步行到附近的國營飯店,又點餐等菜,再慢條斯理地吃完午飯,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文海軍覺得要不是國營飯店要打烊休息,他們倆還能在那裏磨蹭好一會兒呢。


    三人剛走到派出所附近的街道就與迎麵而來的文開榮遇見了。


    文海棠隻站在原地等著那個在她印象裏一直不怎麽愛說話,從小到大都在忙於養家糊口不關心家中孩子的父親麵露怒氣地朝自己而來。


    趙硯欽長臂圈住文海棠的肩膀,背脊挺得筆直,成一種保護的姿態對立著迎麵而來的人。


    文海軍上前一步擋在文海棠麵前,“爸。你想幹什麽?”


    “老大,你想幹什麽?”文開榮想要推開文海軍,但文海軍卻站定不動。


    文開榮怒瞪了一眼最為老實的大兒子,指著他身後的文海棠說:“你知不知道這丫頭將你們的親弟弟送進局子裏去了?都這麽長時間了,也不知道來跟公安同誌說明情況,是想搞壞了你弟弟的名聲麽?”


    “爸。是弟弟先做錯了事,想要搶海棠的錢票。”


    “那是你們的親弟弟!”文開榮怒吼,“弟弟找姐姐要點錢花怎麽了,海玲還能將自己的工作換給海斌呢。她現在過得好了就不能幫襯著點家裏麽?”


    文海棠心中冷笑。


    原來她這個總是沉默的父親一直都知道家裏發生的事情啊,還以為他是真的萬事皆不管呢。


    那要是她孤身一人在外麵過得不好了,他們這些兄弟姐妹,父親後媽又會不會憐惜她,拉拔她一些呢?


    文海棠一直都記得她要下鄉的那一天,她的這位老父親隔著一層窗簾跟她說的話。


    出了這個門就要自力更生,這個家就跟她再無關係了,一切都要靠自己。


    文海棠低著頭,心裏對那個家的最後希冀也煙消雲散了。


    這時,屬於文海軍低沉的嗓音開口了,“爸,海棠才是我親妹妹!”


    “你這是不認海斌海莉了?”


    文海軍抿唇不說話了,畢竟隔了一個肚皮的。


    趙硯欽扶著文海棠胳膊的手緊了緊,文海棠感受到他傳遞給自己的力量後,側頭朝他笑了笑。


    “大哥,走吧。”文海棠邁腿往前走,拉了拉文海軍的衣袖。


    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


    文開榮見文海棠看到自己一副陌生人的模樣,心中的氣更是憋得難受,在她經過自己身邊時,他悶聲質問:“難道看見我都不知道叫人了麽?”


    文海棠一頓,“爸。”


    文開榮又問:“你旁邊這位又是誰?”


    文海棠心中好笑,昨晚帶迴去飯菜的郭美珍難道沒有告訴他實情麽。


    “爸,這是我的丈夫,趙硯欽。”文海棠平靜直述,“阿硯,這是我爸。”


    趙硯欽維持著攬人的姿勢,跟著文海棠喊了一聲:“爸。”


    不管老丈人這個父親當得到底稱職不稱職,但他始終是文海棠的父親,是他趙硯欽的嶽父。


    文開榮努了努嘴沒有應聲。


    文海棠卻不想再多廢話,率先往派出所裏走,“早點去,郭阿姨和小弟才能早點迴家。”


    如文海棠所想,曾同在一個戶口本的幾個人就沒有上公堂的說法,公安也隻是將文海斌教育了一頓,把從他身上搜到的錢票盡數都還給了文海棠,然後就放了那兩人。


    郭美珍和文海斌從上午一直被關到下午,中午沒有人送飯隻能餓著,高度的緊張感讓文海斌一出派出所的門就軟了雙腿。


    這個時代的人對派出所公安局很敬畏,隻有作奸犯科,思想有問題的人才會被抓。


    一旦這樣的事情被傳揚出去了,那人可就成為片區附近人人嘴裏嚼扒的新聞大事了。


    文開榮扶著小兒子要往家迴,迴頭一看老大和海棠並沒有跟著自己,而是默不作聲地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他氣得大吼一聲:“海棠,跟我迴家。”


    文海棠立馬手捂著肚子看向趙硯欽。


    趙硯欽拍拍她的手,走向文開榮。


    “嶽父,海棠今天身體不舒服,剛剛也是才從醫院出來,今天不宜再多走動了,我現在要帶她迴去休息。你要是有事想跟她說,稍後晚一些我在前麵的國營飯店請您吃頓晚飯,行不?”


    文海軍陪著兩人到了招待所門口就走了,兩口子有自己的話要說,他做大舅哥的不能老擱那杵著。


    趙硯欽謝過了前台,帶著文海棠迴了房間。草草收拾了被翻亂的房間就抱著文海棠躺到了床上。


    他從後麵將文海棠完完全全攏在自己懷裏,身體貼著身體,感覺文海棠像是原本就該嵌在他身上的。


    隻有這樣的姿勢才能徹底安撫他久久燥亂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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