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六月十七是淩萱母親的忌日,每到這天不管父女倆有多忙都會空出來去淩音墓前祭奠。


    今年除了父女兩人外,他們還將孩子一同帶上去看自己的祖母。


    淩謙駕車,淩萱帶著孩子坐在車內,沒有外人,就隻有祖孫三人。


    馬車一路疾馳來到郊外某個人跡罕至的林中,周遭除了淩謙安排守墓的人外再看不見其他人的出現。


    這裏背山環水,風水極好,更重要的是環境與家鄉極其相似。


    淩謙那年費了不少心思才尋到這麽個地方作為淩音的長眠之地,想來妻子應當也會喜歡的。


    淩音的墓很簡單,隻簡單立了個墓碑,讓人完全聯想不到埋在這裏的人是京都權勢滔天的東廠廠公的妻子。


    “萱兒,你帶孩子給你母親上炷香。”淩謙手輕輕撫上妻子的墓碑,仿佛在隔著此物觸摸著妻子,眼中滿是柔情。


    淩萱點上兩炷清香,手把手地教孩子如何上香。


    “然兒,將香插在爐中,然後向奶奶磕三個頭。”她細聲說著。


    小淩然按照母親說的一步步做著,“奶奶,然兒來看你了。”


    小小的身子笨拙地磕著頭,眼中滿是不解。


    “娘親,為什麽奶奶在這裏?”小淩然沒經曆過死別,尚不知道祖母埋在這裏代表什麽。


    “奶奶累了,就找到這個地方休息休息。”淩萱哄著她說道。


    “那然兒以後能見到奶奶嗎?”她對祖母充滿好奇,畢竟祖父曾告訴她祖母是這世上最漂亮的女子。


    淩萱有瞬間的恍惚神色,隨後恢複了過來,“會的,以後咱們都會同奶奶見麵的。”


    “真好,這樣我就可以見到奶奶了。”小淩然拍著手說著。


    淩萱目光落在母親的名字上,她記憶中母親的容貌越來越模糊,可即便如此她依舊忘不了幼時在母親懷中感受過的溫暖。


    她曾提議過將母親的墓好生修葺一番,卻被父親拒絕,最初她很不理解。


    隨著後來漸漸長大,才明白父親是想等他徹底遠離朝堂紛爭,一切也都安定下來後帶著母親迴到家鄉,同寢而葬。


    得知父親內心的想法後淩萱也不再執著這個問題。


    這次太醫被集體斬首淩萱也明白是父親想為母親報仇,畢竟當年母親的死與這群人的冷漠有著莫大的關係。


    不單如此,自己也曾差點因為他們的冷漠而丟了性命。


    事情的真相淩萱也是後來才知曉的,當年母親被林妃折磨後並沒有立即咽氣,她痛苦地撐著一口氣等著父親。


    淩音受了重傷,被林妃趕迴掖庭,任其自生自滅,淩謙看到妻子的模樣不敢耽擱,拿著這些年夫妻倆積攢下來的所有積蓄,抱著她跑到太醫院。


    他跪在那些太醫麵前求他們救救淩音,可就算淩謙額頭都磕出血來,那群太醫也沒有任何反應。


    在他們看來,他們的雙手隻能為尊貴的皇室做診斷,宮人根本不配讓他們放下身段,尤其還是掖庭這種最為卑賤的地方出身的奴婢。


    淩謙滿臉淚水苦苦哀求,將積攢的銀兩雙手奉上隻換來對方不屑的眼神和無情的驅趕。


    同時他無意中瞥見有一小藥童臉色蒼白被罰跪在角落,而後又因身子虛弱,昏了過去,後來他才得知這藥童就是蘇卓。


    當初他被罰跪的原因也是因為悄悄救治宮人被發現,師父斥責他不知所謂。


    此時妻子已經是進氣少出氣多了。


    他將妻子緊緊抱在懷中,妻子費力地將手撫上他的臉龐。


    “阿謙,我怕是不能再陪著你和萱兒了。”淩音臉色慘白,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往外吐。


    他手上力度緊了幾分,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淩音的唇上。


    “不會的,我一定會救你的,我和萱兒都不能沒有你。”


    淩音費力地搖搖頭,“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走了之後你不要太難過,要好生照顧萱兒,不要讓她在這宮中受盡苦楚。”


    這是她唯一的希望,女兒自出生開始就在掖庭,從未見識過宮外的世界和故鄉,未來也不知有沒有機會能離開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她對女兒也是愧疚的,認為自己將她帶來這個世上卻不能給她最好的一切,反而讓她因家族的事情被印上奴婢的印記。


    淩謙明白妻子內心的愧疚,“阿音,你放心,我再過兩個月就能去到淑妃娘娘那裏,她待宮人一向寬厚,想來以後咱們的情況就會好上許多。”


    淩音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如此便好,以後我會在天上保佑你們的。”


    “不行,我同萱兒都不能沒有你,等我去了淑妃娘娘那,也會求她再留個空位,讓你一起去。”


    然而淩音卻看向窗外的天空,“好想迴到西南再看看那些山水。”


    淩謙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而後像是下了什麽決定般,“等你好起來咱們就迴去。”


    可他的話卻沒有得到迴應,淩謙眼中升起悲傷,他感受到懷中的淩音已經失去氣息,永遠離開了他。


    巨大的悲傷淹沒著他,淩謙幾乎要將妻子揉進自己的身體中,眼淚奔湧而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知他這樣抱著妻子的屍身坐了多久,看到的人也識趣地沒有打擾他。


    第二天淩謙拿著所有積蓄找到一個相熟的老太監,求即將離宮養老的他順帶幫自己處理下妻子的後事。


    老太監答應了淩謙,並盡心盡力替他安葬淩音,這才避免了被扔去亂葬崗的結果。


    也是從那時起淩謙記恨上了那些太醫,若他們肯舍棄那些冠冕堂皇的尊貴身段,救治妻子,妻子也不可能就這樣含恨而終。


    這些太醫既是世代傳承,又是大越最優秀的一批醫者,極得先帝看重,加之醫者不能少,所以即使後來他執掌東廠,也無法真正動得了他們。


    隻是這個仇他一刻都不曾忘記過,這些年他按捺著對他們的不滿,允許他們暫時活在世上。


    為的是有朝一日能將這些人一網打盡,讓他們為妻子的死付出代價。


    如今大仇得報,還是在妻子忌日前,想必也是這麽多年來淩謙最為滿意的事情。


    淩萱站在一旁看著父親神色的變化,父親對母親的感情極深,光是這麽多年他一刻都不曾忘過這些事情便能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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