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孩子放下,此刻外麵大雨連綿,父女倆毫無睡意,於是便來到亭台處,讓下人上了壺茶便坐在亭中品茗賞雨。


    因著淩謙剛才哼唱的民謠讓父女兩人陷入曾經的迴憶中。


    “女兒依稀還記得,曾經您不管是得勢前還是得勢後,隻要我遇上什麽事情,您總是會拋下身邊一切來陪著我。”


    淩萱感歎說著,那時他們父女在宮中的日子都不算有多好,處於步步為營的狀態。


    她小小年紀便整天都是擔驚受怕。


    唯一的安全感便是父親得空陪在她身邊的時候,童年的記憶於她來說大多都是孤獨的。


    聽著女兒的話,淩謙眉目浮上一絲愧疚,“那些年在我還沒執掌東廠之前,還是讓你受了些罪。”


    說到這裏淩謙額頭青筋隱隱有些突起,淩萱知道父親是在怨自己當初能力有限讓她受了傷害的事情。


    她將手輕輕搭在父親的手背上,“若說受傷,那些事情都是您替我承受了傷害,女兒卻並沒有真正受過傷。”


    想到當時還在掖庭時,她才三歲,宮中有好幾位年幼的皇子,其中十一皇子性子最為頑劣不堪,不將掖庭的奴才當人看。


    恰好那時先帝不知怎麽的特別看中皇子們的騎射,為了練習射箭技術,這些皇子通常會拿一些動物來當做靶子。


    可十一皇子自視自己出身高貴,不願意與其他皇子一同在騎射場上爭奪那些動物,於是便將目光放在掖庭的奴才身上。


    對他來說,掖庭都是罪奴,他們的性命甚至還不如騎射場上那些動物的金貴。


    他派人在掖庭宮人身上綁起各色絲帶,代表著不同的動物。


    淩萱年紀小便綁了代表兔子的藍絲帶,所有宮人站在一塊瑟瑟發抖。


    看著他們害怕的模樣,十一皇子非但沒有一點憐憫之心,反倒笑出聲來。


    隨著他身邊太監的一聲令下,綁了絲帶的掖庭宮人們被嚇得四散而逃,整個場麵既殘忍又滑稽。


    十一皇子箭術算不得太好,接連射了好幾箭都沒有射中一人,他惱羞成怒之下命其中一個宮人站在那裏不動讓他射。


    那個宮人不敢違抗他的命令,站在那裏雙腿顫抖,恐懼地看著向自己直直射來的利箭,下一秒箭身穿過他的胸膛,人就這樣直愣愣倒下。


    場上剩下的人見此情形更是嚇得不行,跑得更沒有章法。


    淩萱那時年紀小又跑不快,沒一會便在其他人的推搡中倒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


    同時十一皇子也發現了倒地的淩萱,箭頭對準淩萱的方向,嘴角露出殘忍的笑意。


    箭離弦的瞬間,淩萱絕望地閉上雙眼,然而預想中的疼痛感沒有傳來。


    她緩緩睜開眼,隻見父親將她護在身前,箭從背後插進他的胸膛,淩謙忍著疼痛溫柔地看著女兒,確定她沒有事後才昏了過去。


    那時他聽聞此事後,放下了手中的活,專程來到女兒那裏,為她擋下了這一箭。


    十一皇子被淩謙擾了興致氣得不行,正準備讓人將他拖下去亂棍打死時先帝突然出現。


    他看著兒子這荒唐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將其狠狠斥責後勒令他禁足,閉門思過,隨即又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淩謙。


    不知是不是他偶爾突發的惻隱之心,竟讓太醫給淩謙醫治,他這才勉強撿迴一條性命。


    可那時淩謙隻是個還未得勢的太監,能留住性命已經是天大的幸運,哪裏有權力去報複誰。


    後來也隻是老天有眼,十一皇子在被禁足期間偷偷溜出去騎馬玩樂,卻不慎墜馬而亡,也算是側麵報了這個仇了。


    還有就是後來父親得勢後,淩萱八歲那年突感時疫,當時京中因這個死了不少人,就連太醫都勸父親放棄,可父親卻趕走所有人,獨自一人放下所有事情日夜守在她身邊照顧著。


    最終她成功扛過恢複了健康,而父親卻好似脫了層皮,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


    “這些事女兒都不曾忘記過。”淩萱有感而發。


    淩謙卻笑笑,“你是我唯一的孩子,為了你我做什麽都心甘情願。”他始終覺得虧欠孩子太多,讓她在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經曆這麽多事。


    “若您還有其他的孩子會怎麽樣呢?”淩萱很好奇這個問題。


    “那我未必會對你這般掏心掏肺了。”淩謙調侃道。


    “若還有其他孩子,你在我麵前或許就總是得小心翼翼看我臉色做事,那些放肆大膽的事情想必也不可能去做。”


    他仔細說著,要是當真有許多孩子或許跟皇家鬥爭沒什麽區別。


    “說不定我會更偏向男孩,除非你表現得比其他人都更優秀。”


    於他來說他最喜歡的孩子必然最優秀的那個,對外能運籌帷幄,對內又能強勢地超越自己的兄弟姐妹,無關男女嫡庶,畢竟在西南,最關鍵的決定性因素還是能力。


    不過這些都是猜想罷了,畢竟現實他隻有唯一一個孩子。


    “你祖母在生下我不久後便撒手人寰,你祖父不曾續弦也未納妾,他曾說過要為我抵擋一切,但卻不是溺愛,也會經常防備著我。”淩謙罕見地說著自己的過去。


    “這是為何?”淩萱不解。


    “咱們這個身份未來要麵對的必定會有太多彎彎繞繞,你祖父這樣做也是想讓我盡快成長起來,我與他之間經曆了許多事情,雖然對對方都有提防但也絕對信任彼此,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對方。”


    他說這樣的話也是為了告訴女兒,就算自己可能與她在某些問題上的看法不同,但他永遠不會將矛頭指向女兒。


    在他心中對女兒始終有一種愧疚感,當初若不是因為他無能,女兒也不會在掖庭中受了這麽多苦。


    所以即使在後來知道設計自己從東廠離開的計劃中有女兒的手筆,他也始終不曾抱怨過半分,隻要女兒好他便不會有任何意見。


    這些年來他除了對女兒的愧疚外,還有就是對妻子的愧疚,若他當時再強大一點女兒便不會幼年喪母,從一個活潑的孩子變成乖巧得讓人心疼的孩子。


    所以這些年他竭盡全力地保護著女兒。


    隻希望有朝一日他在下麵時能坦然麵對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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