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我們終將重逢。”


    以諾修斯溫柔地說道,用手托住美杜莎的後腦勺。


    “我愛你。”


    輕輕印上她的唇瓣,以諾修斯低垂著眼眸。


    “……”


    沒有迴應。


    她的嘴唇即便幹裂了,也依舊柔軟。


    雖然是美好的體驗……


    但恐怕她已經沒有知覺了吧,僅存的意誌也終於坍塌掉了。


    一直堅持到這裏,辛苦了,美杜莎。


    一定很煎熬吧,這段路途。


    看到這副可憐的模樣,連我都覺得自己有些太過惡毒了。


    ——感受到懷中的軀體開始消散,以諾修斯沉默著,金色的瞳孔逐漸流失感情,變得暗沉。


    剛剛美杜莎抱他的時候,隻是輕輕按住了他的背。


    以諾修斯知道,她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


    現在連觸覺也已經完全消失了吧。


    那麽,視覺、嗅覺和味覺應當也都失去聯係,馬上連模糊不清的聽覺也會離開。


    她已經和退場沒有兩樣了。


    ——但即便如此,以諾修斯還是會等待,等待著一切結束。


    “……”


    終於,懷中的身影化作紫色的靈子,消失不見。


    以諾修斯轉身,暗金色的眼眸注視著遠方的地平線。


    “終於開始了。”


    “你是第一個。提亞馬特……”


    說到這裏,空洞的眼瞳突然一亮,以諾修斯勾起嘴角,露出微笑。


    “啊,不行,可不能用這樣一副反派的表情去和立香見麵呢。我可是救世主啊,救世主!”


    “說起來,現在提亞馬特已經醒了不是嗎?給她發個邀請吧?”


    ——黃昏下,塗滿血跡的戰場上,一個人影愉快地伸著懶腰。


    ——————————————


    “這是什麽啊——!?”


    羅瑪尼慌張地操作著迦勒底係統,額頭滲出汗水。


    “藤丸!你那裏是什麽情況啊?為什麽戈爾貢已經被確認消滅,但特異點仍然存在?!”


    “而且這個突然出現的巨大異常點又是什麽?”


    “可沒人告訴過我還有這種事情啊?!”


    聽到羅瑪尼的慘叫,一邊的達芬奇趕忙放下咖啡,衝過來,雙手撐住主控台。


    就在這時,警報聲突然響起。


    “示巴02、06、09破損!04和08停擺,再度陷入癱瘓!”一邊的女性工作人員大聲喊道。


    “這是——!”


    達芬奇額頭冒出汗珠。


    “不好了,美索不達米亞正在發生空間斷裂!雖然烈度比之前的時空扭曲要小得多,但是能夠造成這個現象的,絕對是怪物中的怪物!”


    “羅瑪尼!我就叫你別烏鴉嘴啊!”


    達芬奇瞪大了眼睛,大聲喊道。


    “這也能怪我?!”


    “報告!波斯灣海中出現大量魔力反應!總數量已經超過一億,且還在持續增長!”


    “蛤?!”


    羅瑪尼不可置信看著地圖上不斷擴大,由無數紅點組成的鮮紅色圓形。


    “每一隻個體的魔力反應都比烏伽爾還要高!這些東西——不是迦勒底,不是人類能夠對抗得了的!”


    羅瑪尼的話語通過手環,傳達到停留在鮮血神殿的眾人耳中。


    藤丸立香一臉的生無可戀。


    “不是吧?還來?!我真是受夠了,人理奠基值a++怎麽比ex還要難搞啊!”


    “雖然但是,前輩!人理奠基值不是副本難度!”


    瑪修一臉緊張地反駁道。


    “噗!”


    旁邊的梅林突然摔倒在地,嘴裏噴出鮮血。


    不止是嘴巴,倒地之後,他的七竅中全部淌出血液。


    “我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砰!


    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被從天而降的鎖鏈貫穿了身體,釘在地上。


    “梅林!”藤丸立香大喊道,下意識地想要上前,被瑪修拉住,護在身後。


    “哼,殺死了母親麽。那就拿你的命給她陪葬吧,這也是身為人子的義務。”


    金固從天上飄下來,踩住梅林的背。


    “果然……”梅林轉頭看向金固,臉色難看,“在互相欺騙的對決上,我居然會棋差一招……”


    “啊~,沒錯。”


    金固愉快地歪嘴道,眯眼蔑視著趴在腳下的梅林。


    “狡猾的夢魔,你給母親設置了夢的牢籠,延後了她蘇醒的時間,甚至連戈爾貢的自我覺醒都沒能將母親喚醒。”


    “這手本事確實厲害。但是說到底,也就隻是這樣了。母親想要醒過來,隻需要一次強烈的刺激。”


    “死亡——就是非常好的選擇不是麽?”


    “難道說,戈爾貢的「百獸母胎」不是仿品,而是和正主直接相連的嗎?!”


    梅林咬牙道,身形開始消散。


    “是啊,正是如此。”金固收迴鎖鏈,一腳把梅林踢到瑪修的盾旁邊。


    “你們殺死了戈爾貢,與她同步著的母親就受到了同等的刺激,從沉睡中醒來。”


    “真是可惜,本來還想幫她實現願望呢,但這事也已經成為過去式了。”


    金固攤開手,飛向天空。


    “你們就好好見識一下,吾等母親真正的姿態,你們人類的原罪的姿態吧!然後,掙紮地去死吧——在這個新人類的世界裏。”


    “嗬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固躥上天空,消失不見。


    見金固消失在視野裏,瑪修收起盾,看向被藤丸立香攙扶著的梅林。


    “振作一點啊,梅林!你們這群混蛋,老是有事情不告訴我就算了,怎麽一個個的都要當逃兵啊!”


    “我也是人啊!我是人嗎?我到底是不是人啊!”


    藤丸立香有些急了,大聲說道。


    “哈哈,抱歉。”


    “不用管我了,你們快迴去烏魯克。”


    梅林的臉上到處都是血跡,身體發出粉白色的光。


    他神情凝重地推開藤丸立香,跪倒在地,身體逐漸崩碎。


    “那個東西雖然蘇醒了,但還沒有真正開始行動。”


    “快,趁著現在還有計可施,就這樣轉告給吉爾伽美什王——原本隻能靠冠位(grand)的七騎才能與之對抗,吞噬人理的抑止之獸,生命之海,起源之母,七大「人類惡」之一的原罪之獸(beast),已經蘇醒了。”


    “其名為——”


    “beast,原初母神,提亞馬特!”


    隨著話語落下,他再也維持不住形體,炸成一片光點。


    ——————————————


    “快逃!快逃——啊——!”


    漆黑中泛著紫色,自肢體的關節處到尖端,漸變成血一般的猩紅。


    那樣的長矛一般的可怕肢體,如刀一般輕而易舉地刺穿了人類的胸膛。


    鮮血緩緩淌下,隻剩下半截的身體掉落到地上,湧動著,從中鑽出一個紫黑色的異物。


    “嘻嘻,噫嘻咿哈哈哈哈——”


    那可怕的異形張開同人類一樣長有平齒的嘴巴,發出尖利的譏笑聲。


    它用四條騎槍一般的堅硬肢體支撐著地麵,隱約能看出是雙腿的器官像軟繩一般耷拉下去,抖落在地上。


    沒有眼睛,沒有耳朵,沒有鼻子。填滿整張麵龐的隻有一張怪異的巨口。


    “咦咦咦噫噫hihihihihihihi!”


    這異形發出刺耳的噪音,像是有了一個絕佳的好主意,喜悅到連聲音都變得扭曲。


    它揮著一隻前肢,發出意義不明的尖嘯。


    “咿呀呀呀呀!”


    周圍的拉赫穆全都大笑著附和起來,將沒有戰鬥能力的平民驅趕著,圍到一個圈裏。


    其中一隻拉赫穆用前肢釘住一個女人的肚子,在她的慘叫聲中搖晃著腦袋。


    “??? ——s@4r;f@eeyw@r uit@s@k94i4b@ewe?(——該怎麽做才好呢 是什麽 怎樣 這樣疼嗎?)”


    隨著拉赫穆的動作,那個女人發出激烈的慘叫聲。


    “疼,疼————啊啊啊啊啊! 住手,住手啊,住手,住手, 為什麽要,從指尖開始,豎著,豎著切裂, 咿,疼,疼啊啊啊啊啊啊!”


    周圍的人全部都恐懼地發抖,但是拉赫穆們卻發出了更加猛烈的譏笑聲。


    “??? !uyq@b4e4bst< u.-s@<u.-@s!(!什麽嘛 是這樣的啊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 qkde qkde! g@’fffffffffffffff!(開心!開心!哎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隻拉赫穆用前肢捶了捶一個男人的腦袋。


    “??? !4b@eq<4b@eq!(動起來啊 動起來)”


    “欸?”


    那個男人一臉恐懼地往後退。


    這個時候,那隻拉赫穆好像懂了什麽,抬起前肢砸碎旁邊的一麵牆,把一塊石塊扔到這個男人麵前,然後發出尖笑聲。


    男人看著那塊石塊,又看了看周圍的拉赫穆,表情一下子扭曲起來。


    “嗚啊啊啊啊——”


    他拿起那塊石頭,將另一個人砸倒在地,然後一次又一次地用石塊鑿擊著那人的麵部。


    “對不起!對不起!可是我還想活著!”


    他的眼中流出淚水,痛苦地嘶吼道。


    “??? !uyq@b4e4bst< u.-s@<u.-@s!(!什麽嘛 是這樣的啊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 qkde qkde! g@’fffffffffffffff!(開心!開心!哎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圍的拉赫穆發出興奮的笑聲。


    “zg@kiy:@yq、qkd】! 0o4 0o4 0o4(下一個 人呢 開心 笑 笑 笑)”


    一隻拉赫穆學著同類的做法,踢過來一個石塊,丟到一名女性麵前。


    “不要……不要,求你了,不要——”


    她崩潰地哭泣道。


    還有一隻拉赫穆把一個孩童打翻在地,用前肢對著他的腳,不斷地比劃。


    “3dtofd@\/94、rd@~cb@4。 fd;.t,nwnqe。(從腳開始吧、筋的那邊那樣 能跑嗎、想看看)”


    眼看著它就要將這名孩童的腳筋挑斷,一支纏繞著火焰的飛箭直直射來,一擊便貫穿了拉赫穆的腦袋。


    “混蛋——!”


    芝諾比阿像隻發怒的雌獅一般,懸浮在身邊的兩門弩炮火力全開,殺死一隻又一隻拉赫穆。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拉赫穆群躁動起來,像是看到了什麽好玩的東西,大笑著衝向芝諾比阿。


    “『粉碎吧,黃金的枷鎖、黃金的恥辱(authentic triumph)』!”


    盛怒之中的芝諾比阿一劍將衝上來的拉赫穆劈成兩半,渾身的黃金枷鎖應聲粉碎。


    暴露在外的肌膚被純白的禮裙和盔甲覆蓋,環繞在身側的鋼釘飛射出去,刺穿拉赫穆的身體。


    芝諾比阿用騎槍挑飛刺過來的紫黑色前肢,反手一劍捅穿拉赫穆的胸膛。


    背後的黃金圓環高速旋轉,化身成巨大的浮遊炮台,向著四麵八方射出飽和式炮擊,用火力覆蓋了整片區域。


    金色的炮彈繞過匆忙奔逃的市民,不斷轟擊在拉赫穆的身上,引起劇烈的爆炸。


    在一片轟鳴聲中,一隻又一隻拉赫穆被消滅,化成黑色的煙霧,看起來形勢一片大好。


    然而隻是這樣的話,是不可能將它們完全消滅的。


    拉赫穆乃是由“神之泥”捏造出來的,不存在於現有生命係統中的個體。它們從誕生開始就擁有人類無法比擬的可怕軀體,以及強大的魔術迴路,甚至可以視作恩奇都的量產型。


    芝諾比阿不知道這麽完善的信息,但僅僅憑借著作為戰士的直覺,她也能夠猜到,這是比魔獸更加難纏,也更加惡毒的生物。


    ——這是絕不應該出現在這世界上的災害,必須拚盡一切去消滅才行。


    抱持著這樣的理念,在轟炸區域的中央,芝諾比阿開始衝鋒。


    狹長的騎槍令拉赫穆無法夠到她的軀體,鋒利的長劍精準地繞開堅硬的前肢,將它們劈成兩半。


    一隻又一隻,仿佛根本殺不完一般,源源不斷地出現在芝諾比阿的麵前。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數十分鍾?


    大概是有的吧。


    總之,突然有一隻拉赫穆厭倦了。


    “???…………。tzs@4d(4l)4.(活動 結束)”


    它掃興地走向已經被攻破的南門,準備返迴起點。


    其它拉赫穆見到它的舉動,也模仿著後退,從芝諾比阿身邊逃離。


    “唿——唿——”


    芝諾比阿喘著氣,警惕地看著離去的拉赫穆。


    “撤退了?為什麽?”


    “不像是有指揮的樣子,反倒像是……行軍蟻?”


    “不管那麽多了,絕對不能放它們走……給我停下!”


    大喊著,芝諾比阿就要追上去。


    “住手吧。”


    轟!


    一道雷電從天空降下,落在芝諾比阿的身旁。


    是正駕著戰車的伊斯坎達爾,還有西杜麗也坐在戰車上。


    “我知道你很不舒服,但是先忍耐一下吧。”


    伊斯坎達爾滿臉沉重地說道。


    “我們剛剛從埃裏都迴來,那邊的景象比這裏還要淒慘。”


    “那些怪物既然已經撤退了,那就不要再激怒它們。即使再怎麽難過,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吧。”


    “僅憑我們,是沒辦法解決它們的。”


    “……”


    芝諾比阿握緊了拳頭。


    “……我明白了。那埃裏都的市民呢?那裏的人怎麽樣了?”


    “傷亡過半。剩下的人,我已經讓他們繞路往烏魯克這邊趕過來了。”


    接話的是西杜麗。


    “那邊的怪物撤退得比這裏的還要早。那些怪物恐怕……是玩夠了。”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苦澀地說道。


    “玩……夠了……”


    芝諾比阿無力地鬆開拳頭。


    “開什麽玩笑……”


    “是啊。開什麽玩笑。所以我也一直積蓄著憤怒呢。”


    伊斯坎達爾平靜地說道,眼中燃燒著怒火。


    “所以,等待吧。”


    “在真正能夠派得上用場的時刻來臨的時候,絕對要把這些玩意,全部,碾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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