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王伊斯坎達爾連發三次寶具,其結果如何也顯而易見了。


    可憐的希臘魔獸,才剛剛登場就吃了個大癟,直接被王之軍勢創到連渣都不剩。


    什麽?你說金固?


    他早就化作“神撤將軍”提桶跑路了,隻留下一眾幹瞪眼的魔獸在戰場上罄竹難書。


    那麽這樣天降神兵的伊斯坎達爾,現在的生活過得肯定很如意吧?


    一定是在眾將士的愛戴和讚美下,重煥第二春、意氣風發吧?


    然而事實是……


    “唿,唿!讓開讓開讓開!”


    伊斯坎達爾穿過人群,幾乎可以說是狼狽不堪地逃進迦勒底大使館,在藤丸立香和瑪修懵逼的目光中靠著牆壁站好,一臉緊張。


    與此同時,外麵傳來一陣聽起來像是腳步聲的響動。


    “■■■■■——!”


    大流士怒吼著,從迦勒底大使館門前跑過去。


    聽到這動靜,伊斯坎達爾麵色一黑。


    tmd,大流士還在追我!


    他繃緊了神經,時刻準備著再次跑路。


    站在對麵的藤丸立香和瑪修可以清楚地看到從他臉頰上滑落下來的豆大的汗珠。


    兩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藤丸立香打破了僵局。


    “伊斯坎達爾,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噓——”


    伊斯坎達爾示意她小聲一點,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樓梯上麵,對兩人招了招手。


    藤丸立香和瑪修對視一眼,也跟著走到二樓。


    “唿,終於把他甩掉了。”


    伊斯坎達爾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壁,鬆了口氣。


    “呃……伊斯坎達爾先生,難不成又和大流士先生打起來了嗎?”


    瑪修感覺這一幕有點似曾相識。


    上次大流士看見亞曆山大的時候也是完全控製不住,最後變成了和伊斯坎達爾的對決。(幕間物語)


    雖然絕對魔獸戰線的大流士三世不知為何一直如此安靜,但多半是一樣的情況。


    至少瑪修是這麽覺得的。


    伊斯坎達爾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麽了,於是頭疼地揉了揉腦袋。


    “如你所見,這家夥和你們那邊的大流士三世不是同一個。”


    “雖然外形如出一轍,但內在仍有細微的差距。”


    “真要說起來的話,這家夥大概是更加理智的狀態。”


    “至於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伊斯坎達爾陷入迴憶。


    原本大流士是還在躺屍的,雖然和之前相比已經好了很多,但也就是“勉強能行動了”這樣的程度。


    照看他的醫護人員也說他和在戰場上完全不一樣,非常安靜。


    畢竟他就是這樣的人,時常保持著無法動搖的鬥誌,但一進入戰鬥就會瞪目切齒,仿佛成為暴風的化身。


    平常還是很溫厚的,在一眾狂戰士中也算得上是非常聽話。


    可是當他看見前來探望的伊斯坎達爾之後,就直接跟打了雞血一樣,變得無比亢奮。


    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


    伊斯坎達爾到現在還記得。


    這家夥先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然後突然露出讓他感到一陣惡寒的詭異笑容。


    緊接著,他突然從病床上蹦起來,對著伊斯坎達爾發出大吼。


    伊斯坎達爾見情況不妙,拔腿就跑。


    於是,拉鋸戰開始了。


    他跑,他追,他插翅難飛。


    就這樣一直繞著烏魯克跑了三圈,伊斯坎達爾還是沒能甩掉本來應該臥病在床的大流士。


    三圈啊,整整三圈啊!


    這貨跑得比他都快!


    nmd,為什麽!


    你不是已經重傷到連走路都要小心翼翼了嗎?!


    怎麽偏偏在這種時候生龍活虎啊!


    要不是伊斯坎達爾還有交通工具可以用,早就被大流士逮到了。


    “那家夥的模樣,是生前和我進行第三次追擊戰時的樣子。以那個姿態現界,本身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伊斯坎達爾說道。


    “恐怕之前一直按捺著,是因為幼年的我並不是他期望的樣子吧。”


    “他所渴求的大概是軍隊和軍隊的交鋒,而不是個人的武力。再加上“就算擊敗幼年的伊斯坎達爾,也無法說明什麽,隻是在自欺欺人”——這樣的想法,所以一直沒有表現出來。”


    “雖然他是個很識大體的人,但現在見到了這樣的我,終於沒辦法再忍耐下去了。”


    “真是的,生前我與他之間就有許多問題,本以為這次再會能有機會以這個姿態和他把酒言歡,但是現在看來嘛……”


    伊斯坎達爾咂了咂嘴。


    “那為什麽不答應下來呢?”


    藤丸立香眨了眨眼,問道。


    “你在說什麽呢。”


    伊斯坎達爾很幹脆地否決掉她的提議。


    “真要是打起來了的話,那就不再是兩個戰士之間的矛盾,而是王和王之間的對決了。”


    “手下留情的話,隻會被視作是對對手的侮辱。拚盡全力,與士兵們一同流幹最後一滴血,這才是我們這種王會幹的事情。”


    “也就是說,一旦答應了,那我們倆就隻能活一個。”


    “現在戰線還需要戰力呢,怎麽能夠因為一己私欲就幹這種事情。”


    “雖然我才不會當誰的手下,但就事實來說,我現在確實是這裏的將軍,可不能因為自己的意願就為所欲為啊。”


    說到這裏,伊斯坎達爾沉默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釋懷地笑了。


    “不過,你說得倒也沒錯。”


    “雖然看上去好像已經完全沒事了,但身上的傷怎麽可能因為鬥誌高漲就莫名其妙地消去呢。”


    “他恐怕是在強撐著吧,因為感到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想在最後把心願完成掉。”


    “真不是滋味。他一直忍耐到現在了是很辛苦沒錯,但我也一樣啊。對著一個重傷者動手,就算贏了也隻會覺得勝之不武。”


    伊斯坎達爾站起來,收起笑容。


    “可我還是要做。”


    “應該說是不做不行,必須要做才對。”


    他走下樓梯,正麵對上已然站在門外,默不作聲的大流士三世。


    “無論從何種角度出發,都必須給予你足夠的敬重才行。”


    “來吧,大流士三世。跟我一起去到你最後的戰場。”


    “……”


    那高大的魁梧人影露出笑容,喉嚨中發出低沉的輕吼。


    “■■■■■……”


    ——————————————


    伊斯坎達爾選定的戰場位於烏魯克的西北方,與天之丘相隔三公裏的地方。


    其實哪怕是在烏魯克市內直接開打也完全沒有問題,畢竟到最後還是會進入到固有結界裏麵。


    這算是儀式感嗎,總之,伊斯坎達爾特地選了個沒人的地方,與大流士對峙。


    藤丸立香和瑪修也跟了過來,在不遠處觀戰。


    什麽?你說這時候以諾修斯在幹嘛?


    以諾修斯在打洞。


    “■■■■■……”


    伴隨著大流士一聲低吼,伊斯坎達爾率先發動寶具。


    “『王之軍勢(ionioi hetairoi)』!”


    熱砂之風吹襲而過。


    熾熱而幹燥,仿佛要燃燒一切般,在幾人的耳邊轟鳴著。


    隨著那風唿嚎著卷動,它所到之處全部被侵蝕成異樣的風景,宛如強行拚湊在一起的兩張拚圖,和腳下的世界割裂開來。


    直到所見之處全被覆蓋,在場的四人都來到宏偉的結界之中。


    無盡的蒼天,在暑氣下朦朧不清的地平線,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任何遮擋,徑直抵達一望無際的天空。


    毒辣的光線照射在幾人的身上,伊斯坎達爾的身後,海市蜃樓般的影像逐漸出現。


    一個,兩個,四個。


    影像以極快的速度增加,然後染上色彩,成為一名又一名挺立的戰士。


    無限的大地,渾身充盈著熾烈戰意的士兵,以及統禦這龐大軍團的王。


    無數杆薩裏沙長矛(sarissa)筆直地立著,無數麵旗幟隨風飄揚。放眼望去,任誰都會為其攝去心魄。


    而在這可怕軍隊最前方的,正是征服王,伊斯坎達爾。


    身下的不再是愛馬布西發拉斯,而是神威車輪,以及牽引著戰車的飛蹄雷牛。


    抽出腰間的塞浦路特之劍,伊斯坎達爾神情肅穆。


    “對手是阿契美尼德王朝最後的波斯王,吾等之宿敵!”


    “其名為科多曼努斯(codomannus),其名為阿塔沙塔(artashata)!”


    “其正是萬夫不當的巨王,阿契美尼德最後的猛將,大流士三世(darius iii)!”


    伊斯坎達爾將手中的劍高高舉起,劍尖直指高懸在天空的烈日。


    “戰士們啊,向可敬的對手獻上喝彩!”


    士兵們將旗幟與長矛舉起,猛力敲擊著盾牌。


    “哈↘!哈↘!哈↘!”


    在一片喝彩聲中,另一邊的大流士也舉起手中的斧刃,嘴角勾勒出弧度。


    “■■■■■■■!!(『不死的萬名騎兵(athanatoi ten thousand)』)”


    宛如響應著王的怒號一般,大流士腳下的土地開始迅速變成黑色。


    無數骸骨與死靈從擴張的陰影中爬出,吼叫著組成了氣勢同樣可怕的戰隊。


    雙臂已然化作劍刃的雙劍兵。


    身披紫袍的骸骨槍兵。


    騎著灰暗的骷髏獨角之馬,戴著頭冠、手舉盾牌的骸骨騎兵。


    分別擁有四手四足,托舉著多種武器的牛頭複合兵。


    如燈盞一般頭頂燃燒著火焰,手持大刀與圓盾的親衛隊神官骸骨兵。


    以及披掛著黑色與紫色的長布,高高馱起骸骨王座的死之戰象。


    這無數的異形所構成的,乃是不死隊阿塔納托依,與伊斯坎達爾的王之軍勢爭鋒相對的強大軍隊。


    端坐在死之戰象的背上,大流士與伊斯坎達爾一樣,將手中的斧刃指向毒辣的太陽,發出怒吼。


    緊接著,兩支軍隊開始衝鋒。


    “■■■■■■■——!”


    “aaallie!!”


    大地震顫,兩支軍隊以不可阻擋之勢撞擊在一起,短兵相接。


    伊斯坎達爾揮動韁繩,神牛的蹄下立刻產生紫色的閃電。戰車的車輪轉動,發出響亮的雷鳴。


    神威車輪在神牛的牽引下離開了地麵,躍起到天空中,然後俯衝下來,筆直地撞向從王座上站起的大流士。


    “■■■■■——!”


    大流士發出怒吼,不閃不避,正麵將戰斧砸向神牛揮來的前蹄。


    死之戰象抬起頭顱,用尖牙和鼻子阻擋著戰車的前進。


    轟!


    神牛的牛蹄與大流士的斧刃相撞,神威車輪頂著死之戰象的抵抗,緩緩前進。


    巨大的壓力傳遞到大流士的身體上,令他本就殘破的軀體再一次滲出鮮血。


    雷電如蛇般舞動,無情地鞭撻著大流士傷痕累累的身軀,令他的血肉都泛起焦味。


    “■■■■……”


    大流士的頭顱艱難地轉動,暴突出來的眼球滿是血絲。


    怎麽可能就這樣倒下。


    就連曾經擊敗過宙斯的提豐都沒能將我殺死。


    區區神威車輪——


    和那個怪物的重量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


    在竭盡全力的咆哮之中,波斯之王的頭上出現惡魔一般的角飾。


    角飾和斧刃的頂端全都噴射出慘綠色的烈火,死之戰象也一同燃燒起來。


    這飽含著憤怒和不甘的猛火,宛若訴說著暴風之王內心的怨恨。


    大流士三世怨恨著伊斯坎達爾,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然而,更在那之上的,是對自己可笑結局的憎恨。


    沒能在戰鬥中死去。


    沒能堂堂正正地被貫穿胸膛。


    哪怕是戰敗在伊斯坎達爾的手下,大流士三世也隻會遺憾地接受這結局。


    已經全力掙紮過了,已經將一切都做到最好了。


    即使到最後還是會被覆滅,也能因傾盡所有而懷著怨恨的心情接受這一切了。


    然而,然而——!


    唯獨屈辱地被叛徒殺死,還未能與伊斯坎達爾了結恩怨就那樣死去這件事,絕對不可接受!


    懷著扭曲的憤怒和怨恨,大流士三世登上了英靈座,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與伊斯坎達爾再戰」的這個願望。


    而如今,這個機會終於再次到來!


    完好無損的他,強弩之末的自己。


    一如當年無可奈何敗亡逃離時的情形。


    胸中湧動著的這不甘,將化作無可阻擋的烈火,燒毀一切迷茫。


    這次將不再有人妨礙,無人能夠妨礙!


    沒能進行到最後的,屬於我和這家夥的戰爭,終於能在這毫不相幹的時代迎來結局!


    大流士厲聲發出嚎叫,瞪目切齒,緊咬的牙間有史以來第一次泄出清晰的話語。


    “伊斯……坎達爾……!!!”


    伊斯坎達爾看著形象劇變的大流士,瞪大了眼睛。


    “竟然憑借自己的意誌打破了靈基的束縛嗎?!”


    “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連靈魂都因升騰的怒火而顫抖,大流士僅憑一人的吼聲,就幾乎要蓋過整支軍隊。


    肌肉虯結的手臂猛然發力,竟然直接將神威車輪打飛。


    大流士咆哮著,像一隻發怒的狂獸般從死之戰象的背上跳出,揮舞著戰斧,將匆忙間抬起長劍格擋的伊斯坎達爾擊落到地上。


    嘭!


    伊斯坎達爾和大流士相繼落地,卷起一片沙塵。


    後麵的騎兵衝上來,想要將大流士逼退,卻反而被大流士含怒甩飛。


    視線已經模糊不清……


    ——大流士渾身淌著血液,將戰斧重重地砸向那大概是伊斯坎達爾的身影。


    耳中已經沒了聲音……


    ——伊斯坎達爾揮劍擋住劈砍,向後退了兩步,握著劍柄的手控製不住地顫抖。


    還不能倒下……


    ——一具又一具屍體倒下,一塊又一塊骸骨從身邊摔落。


    手裏好輕……動作好快……


    ——一次又一次地把眼前的影子劈飛,所能看見的隻剩下一片紅色。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倒下倒下倒下倒下倒下倒下倒下倒下倒下倒下倒下倒下倒下——————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不能……


    嗤。


    “……”


    大流士艱難地低下頭,看著那貫穿了自己胸膛的利劍,以及低著頭,保持著那姿勢,一言不發的伊斯坎達爾。


    “不必再繼續下去了,偉大的波斯王。”


    伊斯坎達爾沉聲說道。


    “看看四周吧。你已經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


    話語已不再有力,大流士艱難地轉動腦袋,用被完全染紅的眼睛看向四周。


    “……”


    透過猩紅的帷幕,我看到了。


    到處都是散落在地的骸骨和屍體。


    無論何處都是那樣一副慘狀。假如要用一個比喻來評判這副景象,那就隻有地獄而已。


    我的軍隊……已被消滅了嗎……


    應當是吧……


    至少在我所能看到的地方,沒有任何一個看起來像是我的士兵的影子存在。


    但是反觀對麵,還有著數不清的影子。


    啊……


    毫無疑問,是我敗了,而他還留有餘力。


    伊斯坎達爾……


    伊斯坎達爾啊——


    如(大流士)一世那樣偉大的王,正確的王,征服的王。


    我羨慕你。我怨恨你。


    再一次祝福你。伊斯坎達爾(iskander)。


    ——保持著挺立的姿勢,破壞的暴風王終於失去了氣息。


    在伊斯坎達爾的麵前,隻有他魁梧的身軀還站立著。


    這位高傲的王,在兵卒全被踏碎之後,仍獨自奮戰著,殺死了近兩千名勇士。


    可怕的王,勇猛的王。


    連死去都不肯彎下脊梁,無比堅韌的王。


    “果然——”


    看著這開始化作靈子飄散的,偉大的巨王,伊斯坎達爾發出感慨。


    “能殺死你的,隻有我而已啊。”


    “我的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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