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兒子本事這樣大,也該你享福,還摳這幹啥呢?」


    「說是這麽說,我窮慣了。」


    二老添了新衣裳的事,外麵人都知道,一個屋簷下住的能看不見?程家富跟程家貴有些臉熱,想著老三都送了孝敬,他們分出來之後還在手忙腳亂都沒把日子過順更別提為二老做點什麽,趁夜,兩人關上門跟媳婦兒商量起來。


    就這些天,不光是下地的男人家,負責喂雞喂豬做飯洗衣這一類家庭雜事的劉氏周氏也累得夠嗆,現在婆婆輕易不說她們了,可當媳婦兒的並不輕鬆,隻覺得從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事,沒片刻清閑。


    像這會兒,她們很累了,男人家還來談孝敬,周氏忍性好些,哪怕還對分家的事耿耿於懷想起來心裏就抽著疼,還是想到孝敬必須要給不能任人指點。


    「我明上午殺個雞,燉了給爹娘送一碗吧,咱倆這陣子也是累得夠嗆,跟著吃兩口補補身體。」


    周氏說要殺雞,程家貴覺得行,就不多廢話躺下歇了。


    程家富那頭就沒那麽順利,照劉氏的說法,分家的時候爹娘說他們單獨過,不跟兒子,可如今娘還是給老三做飯洗衣裳,娘給老三幫那麽多忙,老三出錢給她添夏衫沒錯,娘也沒幫大房做什麽,這不年不節的送啥孝敬?


    「我覺得咱本事不如他大就別跟他比,他程家興現在掙得多,要是他給娘什麽咱都跟上,那日子還過不過?有多大能耐做多大事唄,你要是覺得自己作為大哥麵子上抹不開,那就給咱爹挑個水劈個柴,這不還有省錢的辦法?程家富你想想,咱們分家的時候就沒拿著銀子,現在就指望囤點雞蛋賣了,還有就是那頭豬,包括地裏產的糧食……迴頭能賣的賣了都要存幾年才蓋得起新房,你要是今天一孝敬,明天一孝敬,那真要蓋不起房了。你學你兄弟那麽敗活,你兄弟還能拿錢幫你蓋房子嗎?」


    這話想起來好像也沒什麽錯,程家富有點被說動了,心道還是自己本事不夠,沒法兼顧兩頭。


    劉氏看他有妥協的意思,又說:「我迴頭抽空做雙鞋,等到團圓節再給爹娘送過去,這樣總行?現在家分了,咱們誰也指望不上,最要緊不是想法子把日子過起來嗎?能省就省一點。」


    程家富捏捏肩膀:「你前頭要是有這麽明白,家不至於分,不分的話,大家齊心協力日子更好過,你們妯娌也能分擔雜活……」


    「分都分了你說這個有啥用啊?再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鬧成那樣也不能隻怪我吧?娘都說那一頁就翻過去,你還提它。我倆現在就該往前看,先把日子順下來,等迴頭地裏收成出來了,咱留下口糧把多的賣掉,年底豬兒養成也賣掉,還有雞蛋這些,能有個幾兩銀子,到時候再做其他打算。」


    「就別做打算了吧……看你娘家我就怕得很,聽說花生價錢又跌迴原處,他們沒法隻能把囤貨賣去糧店,虧了不少。」


    這事就不能提,提起來劉氏心裏難受,她也不想再說隻道睡了,明兒還要早起。程家富還想勸她說這段時間是不是稍微吃好一點,每天出那麽多汗怕頂不住,看劉氏已經閉上眼,他到底沒說出口。


    次日上午,周氏果然殺了個下蛋不勤的雞,中午就端了一碗給婆婆黃氏,想想又裝了半碗湯給人在院子裏玩耍的鐵牛。程家富迴家來就聽兒子說嬸嬸給喝了雞湯,他本就揣著孝敬的事沒完全放下,現在聽說二房都殺了雞,更坐不住。連著有幾天,他搶著幫老爹程來喜幹了許多話,每天最早起床,最晚歇下,看大兒子累成這樣程來喜也不忍心,說用不著。程家富累得很,還道沒事,說他也不會做別的,就力氣還行。


    說完這話沒兩天,程家富頭暈眼花直直倒在田邊,把當爹的嚇壞了。程來喜使喚二兒子把老大背迴家,自己跑去請了草藥郎中,來看過說是累的,又沒吃好。


    看程家富倒下來劉氏才知道慌,要說她每天還是做了飯,給男人兒子吃飽了的,隻不過想著分家之後是吃自己,她就儉省,一天三頓沾不上葷腥,像這麽吃,鐵牛啥也不幹瞧著都瘦了些,別說從早忙到黑的程家富。


    郎中都沒給抓藥,一碗紅糖水灌下去,不多會兒人就好轉了。


    人也沒跟劉氏要錢,隻當順手幫了個忙,走的時候勸她也別省過了,吃好點啥毛病也沒,就哪怕不給燒肉,好歹每天煮碗蛋給他,這可是家裏的頂梁柱呢。


    劉氏剛才怕得很,聽說沒大毛病才鬆口氣,擦了擦眼淚進灶屋去打了倆蛋。


    程家富栽倒在田邊被程家貴背迴家裏的事叫鄉親們看在眼中,之後草藥郎中匆匆來匆匆去,他走出去沒多遠就讓人喊住,問是啥病?嚴重不?聽說突然就昏過去了嚇死人。


    郎中一擺手,說是小毛病。


    「我親眼看到他倒下來的,那還是小毛病???」


    「真是小毛病,就是吃得太差,他幹那麽多活身體跟不上,能不倒下?就這都不用抓藥,吃兩頓好的補補就成。」


    這麽說是安了大家的心。


    安心之餘又有人嘖了一聲:「程家在咱們村裏還不是窮的,咋的把頂梁柱虧成這樣?」


    「分了家各自開火,他婆娘摳門唄。」


    「劉氏也是一根筋,就哪怕想省一口,也該單獨給頂梁柱補補。」


    「這迴吃了教訓,以後總該知道,人哪禁得住餓呢?」


    圍過來看熱鬧的閑嘮一通又走了,迴去還不忘把這事當笑話說給家裏人,事實上這種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婆娘多,劉氏她就是剛分家沒經驗,有經驗的都知道在農閑時吃得差點沒啥,鹹菜配清粥也出不了事,農忙那段時間咋都要把夥食頂上,哪怕天氣再大,下苦力的都愛吃幹飯,還要有點油水,才禁得起餓。


    大人們笑過就過了,也就是迴頭見著劉氏擠兌她一句,讓她以後有點分寸。


    這話讓村裏娃兒聽去,鐵牛出去玩的時候就有人說他娘壞,是壞婆娘,不給他爹飯吃,還差點把人餓死了。


    鐵牛說他們吃了飯的,人不聽,還是說,他就跟人打起來。


    那天下午,程家興分完錢把銅板鎖在自己屋,剛出來,就看見最近瘦了一些的大侄子一瘸一拐迴來,他身上灰撲撲的不說,臉上兩道抓痕,都見血了。


    臉上的傷程家興也不敢瞎收拾,問他咋迴事,是誰打的?鐵牛不吭聲,再問就哭。


    程家興沒法,裏外看不見大嫂估摸是出去割草了,他一口氣跑到田邊,找上大哥。


    「大哥你迴去看看!鐵牛好像給人打了,一瘸一拐的迴來,我問他什麽也不說。」


    程家富一愣之後,飛奔著跑了迴去,程家興都沒追得上他,進院子就看見大侄子撲在他爹身上哭,邊哭邊說他娘不是壞女人,他娘給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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