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他也沒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還讓我別瞎想,我能不想嗎?」


    程家富以為老三本來就不是好氣性人,眼下忙著買賣更不想在其他地方費心思,這節骨眼去糾纏他隻會給自個兒添堵。就道:「娘說得也沒錯,咱家不出錢不出力每天拿這樣許多該知足了,要真把那兩家撇開,你想沒想過我們每天要幹多少活?全家人搭在上頭興許都不夠,屋前屋後田間地裏還管不管?剛才他們把做好的吃食背咱家來,人你看到了吧?人都累成啥樣?你把事情想輕巧了,錢不是那麽好掙的。」


    劉氏抿唇,過一會兒才說:「真要人幫忙我娘家,包括弟妹娘家不都有人?」


    程家富心道劉家和周家對老三來說還沒蠻子小順兒那頭親熱。再說,他未必願意找親戚幫忙,有些事外人沒做好罵就罵了,親戚沒做好還得捏著鼻子認下,這層關係就是個麻煩。


    這個話他說了怕媳婦多心,隻道沒見著錢的時候那兩家就肯出力,才把買賣做起來的,沒道理見著錢了要人家滾蛋,說出去難不難聽?


    說東東不行,說西西不行,劉氏感覺肚子又要疼了,她擰著眉問:「你咋就那麽會體貼老三?不能站我這頭想想!」


    「我想了,你懷著娃就別摻和這些,就在家好好養著,老動氣怕生出受氣包。你看像今天這出,家裏誰都沒吭氣,就你衝出去了,你也該反省一下。」


    程家富跟劉氏是關上門在說,可這屋又不隔音,哪怕兩人有稍稍壓低,也架不住黃氏站門口偷聽。說來她真不是成心的,就是出來倒水趕巧碰上一句,就站了會兒。


    黃氏聽著心裏不大舒坦,可也沒衝進去找碴,還是放輕腳步迴了自個兒屋,看老頭子還沒睡著,也跟他說了幾句心裏話。


    「今兒這出,當家的你怎麽看?」


    程來喜不太摻和女人家的事,媳婦兒話說不好事做不對從來都是黃氏去教,他極少吭聲。今兒也是,程來喜當時隻是叮囑了程家興幾句,讓他做著事就別吊兒郎當的,用點心,大媳婦兒說那些他聽著皺眉也沒訓人。


    這會兒聽黃氏提起,才道:「老三能有長進我高興,就怕他們兄弟起隔閡,他買賣剛做起來老大媳婦就是這個樣子,後麵恐怕清淨不了。大媳婦心裏不平,不得影響老大?又說二媳婦,是沒吭聲,心裏未必沒點想法。」


    黃氏咕咚喝了幾口水,說:「周氏是沒底氣,她前頭落了個娃。劉氏這頭我有心想把她壓下去,可買賣太紅火了,天天見著現錢怕不好弄。」


    黃氏說著也想歎氣:「鼓勵兒子們去掙錢這法子還是大嫂教我的,她那頭全靠這個把日子過紅火了,現在幾房都幹勁十足。你說這辦法吧,有用是真有用,老三的確上進了很多,可咱家情況跟大哥那頭差太多,我也真沒料到老三竟然很有做買賣的頭腦,今兒個隻是做來試水就掙了這許多,往後都不敢想。兄弟之間差距有點大了,我心裏愁,總怕這麽搞下去不用兩年兄弟感情要壞,可又不能攔著不讓老三施展拳腳。又說老三這個人,很多事他想得到,他要是有心能把全家哄得高高興興,我隻怕他不肯去費這個心。再有幾個月三媳婦也要進門,我也怕大媳婦占著是嫂子去拿捏她,何家這個並不是好欺負的人……」


    話匣子一開,黃氏就說了個夠本,程來喜本來要睡了,看她有心想聊聊也就聽著,聽完才道:「辦法也有,我怕你不肯。」


    「你說說。」


    「心不齊就分家吧。原先你跟大嫂在一個屋簷下也是三天兩頭的置氣,各自當家之後慢慢還親熱起來。」


    黃氏一愣,才道:「孫子輩的才一個鐵牛,這就分家?是不是太早了點?把他們全分出去任憑幾個媳婦當家做主我心裏也放不下。」


    「你當娘的也管不了他一輩子,不是遲早都得靠自己?你也別鑽牛角尖了,分不分家兒子都是兒子,娘也都是娘。」


    黃氏瞪他一眼:「老頭子平常不吭氣,出起主意來嚇人。」


    「我不是嚇人,是給你提個醒。這迴要是撐過去沒分,萬一老三越搞越大,到時候你再想分家可太難了,再要分那不是兄弟發達了不認哥哥?要不分,誰出息大誰吃虧,虧一迴兩迴沒什麽,日積月累的他心裏未必是滋味。到那份上,兄弟之間恐怕就再沒有感情了。」


    黃氏知道老頭子句句在理,但她心裏難過,小聲抱怨說:「以前兄弟幾個沒成家,誰多做點誰少做點沒有人計較,老三混著日子老大老二雖然會說他,那是看他不成器。不像現在,媳婦兒進門麻煩也進門來了。」


    程來喜搖搖頭。


    心道不是成不成親的問題,是錢啊。


    以前老三是混,可他就隻是不愛幹活並不敗錢,吃是一樣的吃,穿也是一樣的穿,養他不費什麽。他原先偷著懶劉氏周氏就算心裏有點想法不也沒說過?現在為啥憋不住了?因為人逐利獸逐食。


    程來喜也知道他婆娘是在發泄,沒怪她,隻讓她有時間多想想這事,分不分三媳婦進門總要有個說法。


    「老三說是靠陳麻子那個蛐蛐兒賭坊在掙錢,我想了一下,蛐蛐兒能賭到八月份,這買賣能做挺久,他是說不用家裏幫什麽,你每天還是早點起來多給他烙幾個餅,隻怕他以後趕不上迴家吃飯,不帶點吃的要餓肚皮。」


    「這我能想不到?」


    「那就行,吹燈睡了吧,別費油了。」


    次日清晨,黃氏果然給三兒子烙了餅,她拿油紙包好讓程家興揣上,才剛揣上蠻子跟小順兒就過來了,兩人邊走邊說話,蠻子不住在活動肩膀。他們到程家門前先衝黃氏打過招唿,才跟程家興去背東西,背好先後出門往小河村去。


    跟意料中一樣,今兒背出門的也賣完了,因著分量多出不少,賣得的確慢一些。


    蠻子中午那會兒先走,迴去為第二天的買賣做準備。程家興跟小順兒在陳麻子家混到半下午,把最後剩的都賣光才帶著沉甸甸的錢簍子迴去。迴去一問蠻子跟他爹早就挑著擔子過了河,兩人挑那麽許多東西還是勉強了些,他家男丁又不太夠,還找上朱小順的奶奶,從朱家借了個人。


    那頭已經忙上,程家興便不著急了,他領著小順兒把今兒個掙的點了數,是四千文。蠻子跟小順兒各拿一千二,程家興拿一千六,他把這一千六全給了老娘黃氏,叫黃氏找補碎銀給他,打算直接拿銀子給杏兒。至於說天天收迴來的銅錢就由當娘的抽空去兌成銀子,娘有空,他沒空。


    黃氏無所謂這個,甭管是銀子還是銅錢那都是錢,是錢她就稀罕。


    她把三兒子拿過來那一兜子銅錢散在床上,從箱籠裏頭拿出一卷麻繩,一枚一枚給它串起來,邊數邊串。數到一千給打個結,每一千文做一串,串好放進沉甸甸的大木箱裏,把鎖掛上。做好這些,再出去已經找不見三兒子,聽說他跟小順兒一起給蠻子家送錢去,送到了也打算過河去看看忙完沒有。


    買賣做起來整日不見程家興是常事,也沒見著大媳婦就怪了。


    剛才黃氏趕著數錢去,交代周氏去給豬圈裏添食,周氏去了,忙完剛歇了口氣就聽見婆婆問:「你嫂子人呢?」


    周氏想想,說:「三兄弟迴來的時候還在,後來就沒注意,是不是在屋裏?天熱起來嫂子一天總要不舒服幾迴,我前頭讓家貴跟大哥說,叫大哥抽個空帶嫂子去看大夫,仿佛也沒去,隻道少勞累多休息就沒事。沒聽大夫說,我心裏還有些不踏實,女人家懷著娃哪能這麽大意?」


    這事也不是頭一迴聽周氏說,黃氏點點頭:「晚上我跟老大提,所以說你也沒見著老大媳婦上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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