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沿路走了迴去,沒有選擇乘馬車迴府。


    這是楚卿第一次正式地接觸這個世界除了王府之外的地方,和她想象中的古代城市一樣,天子腳下,極為繁華。今日正逢十五,有大集,道路兩邊的叫賣吆喝聲音不絕於耳,楚卿也看到了很多新奇的東西。


    何蕭的目光落到楚卿身上,看著她對一個糖人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低聲問道,“你之前從沒來過?”


    楚卿也看過廟會上有人現場製作糖人,但是手法並沒有眼前這老伯如此嫻熟。楚卿想了想之後才迴了一個穩妥的答案,“我之前很少出府的,所以看著很新鮮。”


    何蕭沒有說話,仿佛這個問題不是他剛才問的。


    這時候,一個粉衫小姐迎麵走來,身姿纖細,麵如桃花,卻在看到了何蕭之後整個人都病歪歪起來,然後在經過何蕭身邊的時候不小心扭了腳,整個身體就軟軟地往何蕭的懷裏靠去。


    何蕭仿佛沒有看到一樣,可是在楚卿的角度來看,何蕭更像是躲開,而且墨色的眸子裏閃過嫌棄的神色。


    他,最討厭別人的觸碰。


    楚卿低頭挑挑眉,沒再理會何蕭反應,有美人投懷送抱這種事情她還是裝作看不見吧。楚卿徑直走到了一個圍著很多人的地方。楚卿的翹著腳好奇裏麵是什麽,可是奈何趙玉瑜的身高太矮了。即使翹著腳,可看不到裏麵的情況。


    突然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個溫熱的手包裹住,楚卿吃驚迴頭,因為兩人離得太近,就隻看到了一張緊閉的薄唇和剛毅的下巴。


    何蕭!


    楚卿剛想說些什麽,就被何蕭拉到了身後,擠出來一條路。


    “你這人擠什……真好看啊,你站我這裏。”


    “憑什麽站我前麵……沒事沒事,你站裏吧!”


    “公子,你快來站我前麵!我這裏更近!”


    本來被擠的人一開始都不高興,可是一轉身看到了何蕭那張驚為天人的俊臉之後,都表現出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恨不得都拉著何蕭站在她們前麵。


    楚卿沒有注意到這些,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何蕭身上不同於他外表冰冷的溫熱氣息。她在0068給的資料中,何蕭最討厭別人觸碰他,從剛才那個小姐故意撞他身上時他嫌棄躲開就能看出。


    一連幾日,何蕭每到晚上就會準時出現在楚卿房間,然後和楚卿閑聊幾句,像有什麽執念一樣,一定要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差一點都不行。


    今天又是如此。


    “王妃認為哪個字最悲傷?”


    楚卿思考了一下,她記得在某本關於大清第一詞人納蘭容若的傳記上,納蘭容若也曾問過發妻盧氏這個問題,“應該是若字吧,若是初見,若是當初,但凡有若字出現總是會有遺憾的。”


    何蕭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楚卿的話,墨色的眸子在燭火的映襯下,仿佛有火光跳躍,“我倒是認為若字不像你說的那樣悲傷,反而總是給人期待。”


    同一個若字,一個說的是過去,一個講的是將來。


    “那王妃可想過,有朝一日醒來身處在完全不一樣的地方,你會怎樣?”


    原本困得不要不要的楚卿一聽到這句話,清醒了不少,對上何蕭那雙墨色眸子,深不見底,難道他看出來自己不是趙玉瑜了?


    心裏暗道:0068,你出來!


    【宿主,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嗎?】


    “你幫我查一下,何蕭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好的,請稍等,係統正在檢索……男主沒有發現什麽,隻是因為你和柳樓暢談詩詞歌賦並誇他有才華,所以男主嫉妒了。】


    楚卿迴憶了一下,她貌似的確說過一句柳樓腹有詩書、驚才絕豔的話……果然禍從口出,她當時怎麽就多嘴說這麽一句呢?


    楚卿無奈地搖搖頭,又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後,才有力氣睜開被周公催眠的眼睛。這個何蕭不是想找存在感嗎?那咱就誇唄,於是楚卿一字一句道,“身處異世,若是有王爺陪著也如同現世安穩。”


    燭光照耀著何蕭的側臉,柔和了他刀刻般的俊臉,一雙平時充滿冷淡的眸子此時也在跳躍的燭火映襯下溫柔了幾分,讓人不由得沉入這眸光中。


    何蕭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對這個女子產生這樣的感覺。


    他見過很多比她或清純或嫵媚的女人,其中也不乏滿身才情的,可是偏偏他不由自主會將目光移到她身上,她會因為吃太多糕點而產生窘態,她不貪財也不愛慕珠寶金銀但是會吝惜裝著藥膏的小金盒子,也會畫一些奇奇怪怪的畫,雖然不符合任何一個名家的畫風,但是卻出乎意料的好看。


    想看著她,想親近她,這種感覺他從來沒有感受過,尤其是當屬下告訴他趙玉瑜和溫子朗有舊情時,伴隨著那樣的怒氣讓他意識到,這怒火不單因為趙玉瑜身處王妃之位,而是因為她是他的妻。


    就在何蕭想著的時候,楚卿實在抵不過困意,枕在手臂上就睡了過去。睡意朦朧間,她似乎感覺到臉上有羽毛一樣輕柔卻溫暖的東西輕輕滑過,從楚卿額頭到下巴,再到脖頸……


    楚卿怕癢的縮縮脖子,原來家裏的那隻喵娘就喜歡在她睡覺的時候拿毛乎乎的小爪子騷擾她,楚卿同以往一樣攬過某隻喵親了親,然後含糊不清地道:“喵啊,不要鬧,我還要掙錢養家呢……”


    掙錢養家?何蕭聞言,唇瓣輕揚,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停止了剛才的動作,合衣躺在了楚卿的身側,修長的手指抵著額頭,另一隻手將楚卿額上的碎發撥弄到兩邊。


    看著楚卿姣好的側臉心中不禁暗想他這位王妃做了什麽夢,這麽辛苦還要掙錢養家,難道她覺得在王府的生活沒有在相府好?


    何蕭這麽一想,就導致了第二天楚卿在醒來的時候,看到那個眼熟的侍女身後跟著一長串小廝,每個人手裏捧著沉甸甸的箱子。


    “王妃娘娘,這裏共有錦、帛各二十匹,首飾十套,北梁進貢的花瓶兩個,雙蝶金鐲一對,藏書一箱,上品文房四寶一套,王爺說若是娘娘還缺什麽盡管告知奴婢。”


    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個侍女上前半步,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緩緩說道,“不日之後就是皇後生辰,王爺近日可能會忙碌一些,還望娘娘不要介意。奴婢是看著王爺長大的,王爺從來沒有對誰這麽用心過呢。”


    楚卿心中微微激起波浪,不是因為這些錦帛首飾,而是她的確感受到何蕭對她不一樣的地方。


    何蕭一共送過她三迴東西,一次是糕點,一次是裝著藥膏的金盒子,前兩次都是有原因的,這迴一定也是有原因的。


    在腦海中迴憶了一圈,也沒想出一個所以然來。一定是她遺漏了什麽,楚卿暗喚阿瓜,問問阿瓜昨天她睡著之後發生了什麽。


    在0068的幫助下,楚卿的腦海中浮現出昨夜的畫麵:


    窗外月明如晝,窗中燭火重重,女子倒在桌子上睡著之後,何蕭將她打起橫抱,放到了床上。


    女子麵色仿佛染上一層薄薄的顏料,比清醒時多了幾分嬌憨神色。


    何蕭彎唇,俯身在女子的額頭上落下淺淺的一吻,然後慢慢下移,那張薄唇溫柔地經過了臉頰、嘴唇、下巴,流連在脖頸的時候,女子明顯是怕癢微微縮縮脖子,後來又伸出手攬住了何蕭,將他修長的手指放到唇邊蹭了蹭,“不要鬧,我還要掙錢養家呢……”


    之後,何蕭便停止了動作,露出了她不曾見過的笑容,本來淡漠的五官因為這笑容眉眼染上生動,仿佛春風吹過,十裏冰雪消融。


    數年之後,楚卿想起這個笑容,還是忍不住心中微微悸動。


    相比這邊的熱鬧,白芙兒那麵可以說冷清許多。


    白芙兒不甘心,她雖然是六品小官之女,但是自幼就憑借出色的麵容和才情名響京城,被看做家族希望。原本王爺對她就比其他女人多了些心思,不然也不會將她與趙玉瑜同日過門。


    這日,白芙兒特意穿著一件嫩黃色的羅裙到何蕭書房中送湯,一展她溫柔模樣,卻被告知王爺早早離開進宮,隻好灰溜溜迴來。


    路過王妃院落的時候,就看到了魚貫而出的仆人拿著沉甸甸的箱子,長龍般走進楚卿的房間,她眼力好,遠遠地就看到了那錦帛都是上好的麵料,尤其是那流雲錦,用它製成的衣服在陽光下流光溢彩,還會隨著陽光的強弱變幻顏色。因為製作工藝繁複,所以有市無價,極為難求。卻沒想到王爺竟然會把這個寶貝送給這個浪蕩的女人!


    這個賤人一定用了什麽狐媚法子才將王爺騙得團團轉的。


    白芙兒的視線黏在了流雲錦上就收不迴來,更不用看到後麵的奇珍異寶時臉上露出的貪婪神情,單拿那套筆墨紙硯來說,足以抵得上十匹流雲錦的價值。


    這本該是她的!


    白芙兒一張好看的臉上浮現出陰狠的神色,美眸閃過一絲精光:人言可畏這四個字比任何劍刺得都深,比任何刀傷得最痛,也是最簡單殺人於無形中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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