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桌上擺放的銀票、碎銀,張鐵明顯愣怔一下,而後眼眶微微泛紅。


    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是自己堂弟肯幫忙,不等他開口,便知曉他的難處,主動把銀子送到家裏。


    衙門三班分為捕快、皂班、壯班,皂班一般負責後勤,亦或者押送罪犯,維持公堂威嚴秩序。


    捕快則負責刑事案件的偵破、緝拿、追捕,壯班負責城門、牢獄的安全守衛。


    張鐵是捕快,月錢比另外兩班要高一截,但不會太多,每月十兩銀子,加上其他額外收入,不超過二十兩。


    家中有妻子、孩子、妹妹,雙親需要養活照料,每月存餘微薄,壓根無法支付內城購房的需求。


    “阿元,你這是……”


    張鐵看向張元,粗獷的臉上露出一絲感激之色。


    他和張元從小一塊長大,成婚後往來少了許多,還是幾個月前他得知張元感染風寒,給他送了條臘肉幹、草藥罷了……


    而坐在堂屋門口杌凳看書的張柳,也是好奇的迴過頭,當看到桌上擺放著的銀票和銀兩時,忍不住瞪大水潤的眸子。


    她今年十二三歲,和小朋相比,對銀兩已經有了概念。


    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多的銀子……


    張柳的視線移動到張元臉上,這個堂哥幾個月前還住在通義坊的貧民窟裏。


    短短幾個月時間,就好像鯉魚躍龍門,徹底翻身。


    出手都這麽闊綽……


    “堂哥你在內城購置宅院,需要銀子,這些銀子你先收下,以後還我。”


    張元起身路過張柳身邊時說道:“阿柳,內城有兩家書店,到了內城,元哥給你買幾本書看看。”


    “謝謝元哥!”


    張柳抬起清澈的眼眸,含著笑意看向張元,點了點雪白下頜。


    待張元離開一刻鍾後,帶著兒子小朋出門的蘭嫂子迴到家裏,桌子上的銀票、碎銀子張鐵還沒收撿起來。


    小朋手裏拿著糖葫蘆,美滋滋的吃著。


    蘭嫂子一隻手托著他屁股,抱在懷裏,看到家裏飯桌上擺放著一摞銀票、銀子後,眼睛倏然間亮起來。


    她忙把小朋放到地上,拍了他屁股一下,“去找你小姑玩?”


    蘭嫂子走進堂屋,捧起銀票和銀子,激動的俏臉微微發紅,又看了看沉默不言的張鐵,突然紅著眼眶說道:“死鬼,這些錢哪裏來的?你收了別人的好處?我早就說過,你隻要願意,肯定能賺到錢,你們衙門那些人,誰不收拿好處,隻有你偏偏要和別人不一樣!”


    “害我和孩子跟著你一直過苦日子,現在有了錢,終於可以搬到內城去住,內城比外城安全多了!”


    張鐵看了眼妻子,沉吟道:“這不是我貪汙的銀子,剛才阿元來了一趟,銀票和銀子都是他借給我們,內城買宅邸。”


    蘭嫂子咬住銀牙,略微思忖後,便拿出一張手帕,小心翼翼將銀票、銀兩包疊起來,放進腰帶內的百寶囊裏麵。


    張鐵一瞪眼道:“你幹嘛?”


    蘭嫂子瞪了他一眼道:“阿元現在混得越來越好,也懂得知恩圖報,他說是借銀兩給我們,可是你的收入能還的了嗎?”


    “這些錢我收起來,戶籍既然已轉入內城,我這兩天就得去買座合適的宅院。”


    “錢到了我這裏,你想要拿迴去,先把我休了!”


    夫妻二人在一起生活五六年,對張鐵的性格,蘭嫂子很清楚,這錢一直放在桌子上,說明張鐵內心還在猶豫。


    她不趕緊把銀票、銀子收撿起來,張鐵很可能還給張元。


    “你……”


    張鐵虎目圓瞪,平日賢惠溫順的妻子,竟敢跟自己叫板?


    蘭嫂子紅著眼眶,抹了抹眼淚,細聲細語說道:“鐵哥,俗話說得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嫁給你,料理家裏家務,照顧一家老小,日子清貧點我沒怨言。”


    “其他人捕快都收斂民脂民膏,你心懷正義,不肯同流合汙,我也知道。”


    “可現在外城盜竊搶劫頻發,晚上還有些神神叨叨的人聚在一起,你不害怕我害怕,小朋和阿柳還小,我不能讓他們住在外城。”


    聽到妻子情真意切的言語,本要責罵的話到了嗓子眼,又咽了迴去。


    張鐵脫掉官靴,往地上砸了幾下,靴口朝下抖掉裏麵的小石子、土塊和泥沙,重新套在腳上。


    然後抓起桌上的官刀起身,跺了跺腳,讓靴子更合腳一些。


    “最近衙門公務繁忙,晚上給小朋、阿柳煮點肉吃,我晚點迴來!”


    張鐵說著,邁步走出宅院。


    站在大門口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街道,兩側商鋪隻有零星幾間開門,其餘大多數已經關門,或逃亡其他地方,或想辦法進入了內城生活。


    “這狗日的世道!不讓人活了嗎?”


    張鐵咬著鋼牙,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現在的他比起鹿枝縣大部分人都過的好,有妻子、有兒子,還有雙親健在人世,馬上又能搬入內城生活,還有個情深義重的堂弟。


    “我就不應該多想,不應該去查那些事情……”


    張鐵右手按住刀柄,左手緊緊攥成拳頭,然後疾步朝衙門方向趕去。


    幾日後,張鐵托人告訴張元,他已經在內城購置了一處宅院,讓他過去坐坐,順便認認路。


    張元正準備去內城,卻看到徐阿寶急匆匆,從門口衝進前院,見到他後,抱拳道:“香主,許幫主召你過去!”


    許參找自己?


    這段時間他和許參沒怎麽碰麵,好像韋源和戎翠死後,一切都已風平浪靜。


    許參如果查到證據是自己殺了戎翠、韋源,應該會直接派人來抓自己,不會讓人通知徐阿寶。


    徐阿寶幾步走到張元耳邊,墊腳在他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話。


    張元神色微變。


    總舵裏除了許參、宗東和其餘三位香主,還有一些官兵,官兵佩戴鎖子甲、刀槍、弓弩等兵器,氣質冷肅。


    張元進入總舵,正好看到一名絡腮胡壯漢,正坐在首位喝茶,許參、宗東陪在左右。


    是他……


    張元一眼便認出對方的身份,一個月前清掃黑狼幫時,出現的百夫長龐城。


    “幫主,副幫主!”


    “龐大人!”


    張元拱手行禮,表現的很是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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