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一天,停了幾天的風雪又刮了起來,給梅林中的梅花補上了一層晶瑩的盛裝,猶如粉妝玉砌的雪海,散發著陣陣幽香。傍晚,藺謙讓人送來了幾套新衣服和豐盛的年夜飯。竹籃子裏的每一道年菜都是嶺南當地的特色,色香味俱全,竹籃子底部還壓了兩瓶荔枝釀。


    禦影雨落讓聃聃把小狐狸也找了迴來,推杯換盞,恣意地享受著桌上的美食。小狐狸側臥在榻上,兩隻前爪捧了荔枝釀的瓷瓶子暢快地灌著,看這樣子倒像是個老酒鬼一般。


    “姑娘,你看斯斯,一整瓶荔枝釀都被它喝光了。”聃聃氣不過,手指戳了戳小狐狸的額頭。


    “狐狸也愛喝酒嗎,過了今天,斯斯也長大一歲了,來幹一杯?”禦影雨落舉杯和斯斯碰了碰杯,微抿了一口杯子裏的荔枝釀。


    “姑娘,雖說這荔枝釀不醉人,但是荔枝吃多了容易上火,還是少喝點吧!”聃聃忙把禦影雨落的杯子收走。


    “今天是除夕,在我們家鄉會放煙花,還會看春晚,真懷念啊!”禦影雨落喃喃自語。


    “有嗎?姑娘,我們南疆不過除夕啊,而且什麽是春晚啊?”聃聃皺著眉頭想了又想。


    “嗯……”禦影雨落一時語塞,“是我記錯了。”


    更漏遙長,已至深夜。桌上一片狼藉。小狐狸嘴裏叼著大半隻雞在酒桌上到處跑,聃聃手裏舉著筷子在後麵追。斯斯到底有靈性,任憑聃聃怎麽追都追不上。追逐之間還把荔枝釀打翻了,禦影雨落看著聃聃和小狐狸作對的樣子不禁失笑,鼻端都是酒菜混合的油膩味,胃裏有些泛酸,耳聽得窗外風雪撲撲,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窗台前開了一條縫,一大片冰雪裹挾著梅花的香味撲鼻而來,分外醒神,連胃裏的翻騰都壓下了許多。


    她忽然想到一事,忍不住也做個附庸風雅的人,披上一件厚厚的灰鼠皮的鬥篷,豎起了帽子壓下帽簷,一手握著一根銀剔子,一手提著一柄容天紫砂壺向門外走去。


    除夕雪夜無人,她心血來潮來到門外的香雪海中收一壺梅花上的雪,明天用來泡茶喝,想必是無大礙的。因此出門之時並未在臉上施幻象,依然是那一張絕世的容顏,隻是帽簷壓得低,不會輕易讓人瞧見。


    梅雪爭妍,禦影雨落一向認為隻有在風雪的日子裏才能品的出梅花的風骨。果然,這片片雪花飛舞中,各色梅花在雪夜中冷冷地散發著幽香,真是殊勝仙府,具區妙境。禦影雨落伸出手,一點點搖動著梅枝,玉屑翩躚,耳聽得梅枝顫動的聲音,雪花如羽絨般在空中翻飛,冰瑩瑩地落了滿地,更增添了幾分幽靜。她將壺蓋打開,細細地用銀剔子掃著梅花上的雪,偶爾夾雜著幾絲梅蕊,這壺中的香氣越發幽深了。


    禦影雨落一邊接雪水,一邊賞梅,不一會兒,就貯存了滿滿一壺雪水,人也漸漸繞到了岫雲澗。如今岫雲澗早已結冰,就像在崖上掛了一層薄薄的琉璃,反射著幽幽的冷光。


    臨近岫雲澗有一株綠萼梅,新芽吐珠,簇簇生香。這種梅花極不耐寒,也不知道藺謙是用了何種法子,才讓這滿樹綠梅開得這麽清麗脫俗。禦影雨落細細賞玩了一番,眼看一壺雪水已經灌滿,禦影雨落折了一枝綠梅正準備提著容天壺離開,從高處“嗖”的一聲,直直地飛來一團雪球,落在了她頭頂的梅花樹上,震碎了滿樹的瓊屑,撲簌簌全部兜頭落在禦影雨落的帽子上。有些冰雪滑進了她的脖子裏,被她的體溫化成了雪水蜿蜒而下,把她凍得打了幾個寒戰,連忙解開帽子,用手把脖子裏的雪花拍走。忍不住抬頭向高處望去,眼前卻是迷蒙一片,隻有雪落的聲音並幾聲昂揚的鶴鳴聲。


    天降奇禍啊!


    禦影雨落眯了眯眼睛,四下逡巡,原本如洞天福地一般的梅林,如今變得寒顫得可怕,老梅樹舞著虯枝,倒像是張牙舞爪的妖怪一般,仿佛在梅林中有一雙藏在暗處的鬼眼在緊盯著她,猶如芒刺在背。周圍雪氣森森,也透著無邊的寒冷。禦影雨落豎起了帽簷,裹緊了領子,疾步向東廂房走去。


    直到“吱呀”一聲開門,禦影雨落的心裏依然顫顫的。卻見房間裏的聃聃四仰八叉地躺著,嘴角還殘留著芋頭糕的碎屑。小狐狸枕在聃聃的肚子上,一隻狐狸腿搭在凳子上,一隻懸空著晃來晃去,懷裏荔枝釀的酒瓶子滾在了地上,早已經空了。


    “你們倒是會享受啊!”禦影雨落忍不住苦笑,看到她們安然無恙,方才放下心來,放下青瓷瓶,找了個汝窯美人觚將綠梅插進去,又除下鬥篷,掛在衣架上,從衣櫃裏取出一床絲絨被輕輕地蓋在聃聃身上,又細細地將桌子上的殘渣收拾了,在炭爐裏加足了炭,把屋子燒得暖烘烘的,也已經夜半時分,這除夕夜算是過去了。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隻把新桃換舊符。


    一大早,爆竹聲聲將禦影禦影雨落驚醒了,真沒想到隱士神醫也愛湊熱鬧啊!禦影雨落起身一看,小狐狸嘴裏正含著一團綠萼梅,守在自己的床前。


    “你這貪吃的狐狸,我昨晚剛折的梅花,就被你糟蹋了。”禦影雨落忍不住抱怨,正準備給斯斯一個爆栗,卻被它一偏頭躲過了,把嘴裏的梅花吐在了地上,這一堆梅花中郝然正藏著一枚水晶製成的梅花箭。


    “咦?這是什麽?”禦影雨落挑起了這一枚梅花箭,仔細打量著,這梅花箭大概三寸長,一指粗細,尾部略尖,頗為鋒利,而頂端卻刻了五瓣梅花的造型,雕工有些粗糙,並沒有雕刻出梅花的神韻,空有其形罷了,更像是一枚水晶製成的梅花簪。


    禦影雨落心裏“咯噔”了一下,尹陌離曾說過,藺謙雖然不擅長武功,但是有一門防身絕技——梅花小箭,箭套藏在袖中,攻擊時可以連發十二枚射速不一的梅花小箭,可攻可守,一般高手還進不了他身。


    難道這梅花箭是藺謙的?禦影雨落忍不住問道:“你在哪裏發現的?”


    小狐狸“吱吱”叫了兩聲,示意禦影雨落跟著它去梅花林。


    果然是這株綠萼梅,看來昨天那一團雪球不是天降奇禍,倒像是有人故意為之。但是來人是誰呢?


    “看梅花箭的造型莫非是藺謙?難道是責怪我昨天摘了他心愛的梅花?”禦影雨落暗暗思忖。“若是如此,今日倒是要前往藥廬賠禮了。”


    想到這裏,禦影雨落快步走迴東廂房準備禮物,卻沒有注意到斯斯在後麵“吱吱吱吱”連聲的交喚。


    禦影雨落換了一身男裝,將發髻高高綰起,戴起了白玉冠,又將樣貌幻化成頭一次來梅莊時的樣子,將略微隆起的小腹用寬鬆的外衣遮住了,這才帶著聃聃披上灰鼠鬥篷向梅莊正廳走去。


    聃聃的手上抱著一個錦盒,這還是當初她們從南疆帶過來的禮物,一對精美的鏤空銀鐲。


    禦影雨落瞥了一眼這錦盒,心口疼了半天。這對銀鐲是南疆著名的首飾匠人雕刻的,造型獨特,頗有民族風情,鏤空雕刻了四層花鳥魚蟲,精美非凡,原本是帶去上京的陪嫁之物,隻是因為特別喜歡才帶在了身邊。誰讓那吝嗇的尹陌離連銀子都沒留下,想讓聃聃下山選一份拿得出手的禮物都不夠本錢。


    藺謙看到禦影雨落和聃聃前來頗為驚異,連忙起身相迎。原來藺謙正在給眾人發利市,每一位徒弟臉上京洋溢著笑容。


    禦影雨落倒是頗為尷尬,藺謙竟然給她們主仆二人也準備了利市,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隻得笑道:“俗話說‘長者賜,不可辭。’藺神醫太客氣了,這幾日承蒙藺神醫照顧,小小薄禮不成敬意。”說著讓聃聃獻上錦盒,又道,“這幾夜暴風雪撓人的厲害,少不得又要麻煩神醫了。”


    藺謙笑了笑,並不多說什麽,命手下的大弟子當歸接過錦盒,又將禦影雨落迎入內室,命人看茶,禦影雨落讓聃聃守在門外。


    “年初一來找我看病,看來你這幾日果真睡得不好啊!”藺謙笑著就取出脈枕想為禦影雨落搭脈。


    “神醫說笑了,昨夜我也是無意冒犯梅林之景,所以今日特地來賠罪的。”禦影雨落躬身行了一禮。


    “此話何解?”藺謙捋著胡須皺了皺眉。


    “昨夜不是神醫用冰雪提醒我不能折梅花嗎?”禦影雨落奇道,“我看那梅花小箭並無傷人之意,想必神醫是怪我折了綠梅吧!”


    “梅花小箭?你把昨夜之事細細道來?”藺謙疑惑道。


    禦影雨落心下納悶,便把昨夜梅林中的事兒說了一遍。


    “箭呢?給我看看。”藺謙伸手。


    禦影雨落將懷中的水晶梅花箭遞給藺謙。


    藺謙接過梅花箭,摩挲了半晌,神色有些不安:“這真的是你在梅林中撿到的?”


    禦影雨落點了點頭,心道:小狐狸撿到的也算吧!


    “這不是我的梅花小箭,倒像是有人私刻的。”藺謙默然開口,突然起身向門外走去,竟是將槲寄生叫了進來。


    禦影雨落還是第一眼見到這秀氣的鮫人小徒弟,如今是白天,他是男兒身。他進來的時候還瞥了守在門外的聃聃一眼。聃聃眼中俱是風情,倒是他的眼中辨不清什麽情愫。


    “師父,你叫我進來什麽事?”槲寄生一見到生人便不由自主地羞紅了臉。


    “這箭可是你的嗎?”藺謙正色道。


    “師……師父……我……我……”槲寄生臉漲得更紅了。


    “真的是你私刻的?”藺謙語氣嚴厲。


    槲寄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師父,對不起!我隻是看到您的袖裏箭很精致,也……也想有一套留個紀念,是以悄悄刻了幾支當個玩物,沒料到被您發現了,害您生了氣,是我該死。”


    禦影雨落尷尬極了,她仿佛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壞蛋,在梅林裏被一個熊孩子灑了一身雪,卻上門揪著熊孩子的小錯誤不放,非得讓大人教訓那熊孩子。


    “現如今這支箭又是怎麽出現在了梅林呢?”藺謙唿了一口氣,代替槲寄生迴答。


    槲寄生頭更低了,連耳朵都快滴血了。禦影雨落忍不住想要說兩句緩解這尷尬的氣氛,卻被藺謙擺手製止了。


    “為什麽要射出這支梅花小箭?”藺謙嚴肅道,“說!”


    “昨夜我去梅林喂鶴……看到……看到有人在折綠萼梅。這株梅花是師父的心頭好,花了無數的心血才移栽過來……如今還時不時擔心養不活呢……我……我便忍不住想要阻止,還怕傷了人,隻是用雪團住了箭丟了出去,沒想到……沒想到竟是打擾了貴客……”槲寄生跪在地上,低著頭斷斷續續地說。


    這下真是把禦影雨落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毀人心愛之物的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和從自己嘴裏說出來是不一樣的,就像是硬生生扯著她的頭皮,連頭皮根都發麻了。


    真丟臉啊!以後這“采花大盜”的名聲怕是就要落實了!


    聽完槲寄生的話,藺謙也頗為尷尬,便說道:“這綠萼梅不過是個稀罕物,你豈可因物傷人,這迴貴客是無恙,若是再有下次,我定不饒你。”


    “是,師父!”槲寄生連忙應是,“師父,這梅花箭……可否……可否還給我?”


    “我早說過讓你們不要去東廂房打擾貴客,這箭的去留你便問貴客吧!”藺謙將梅花箭還給禦影雨落,便坐下喝茶,不再理會槲寄生。


    槲寄生抬頭覷了一眼禦影雨落卻不太敢開口,倒是禦影雨落連忙將梅花箭還給槲寄生,笑道:“抱歉啊,下次我不折了,我隻是沒見過綠梅,一時稀奇罷了!”


    槲寄生扯出一個微笑:“驚擾了貴客,迴頭我親自煉一爐定魂丹賠罪。”說罷便向藺謙施禮退出內室。


    藺謙看了槲寄生一眼,對禦影雨落說:“這孩子不是一般人,品性倒是不壞,隻是唯我之命是從,他知我看重那幾株稀世珍品,不想有人損壞它們,也是情有可原。你就莫將此事告知阿離了。”


    “那是自然,原本就是我唐突在先。”禦影雨落連連點頭。


    “他的身份想必聃聃已經告訴你了吧!”藺謙給禦影雨落倒了一杯茉莉花茶。


    清雅的茉莉花香瞬間彌漫整間屋子,禦影雨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據說他是鮫人。”


    “我收養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因為身份特殊所以一直跟在我身邊。你莫要因此多心,萬物有靈,鮫人與我們也是一樣的。”


    “我明白的。”禦影雨落連連點頭,暗想:隻是昨夜忘記遮掩身份了,不知道他是否發現了我的女兒身。


    “今日你不來此地,我也準備過兩日去給你把脈了。你已經躺了一個半月了,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現下可以適當做些運動,修習一些簡單的功法,隻是輕功和蠱術近段時間還是不要接觸得好。”藺謙伸手為禦影雨落把脈,兩人聊了一番病情,禦影雨落便向他討教了梅花小箭的奇妙之處。


    藺謙哈哈一笑:“原來你是來偷師的。”


    禦影雨落赧然:“神醫不是說我適合修習輕鬆簡單的功法嘛,隻有暗器才適合我這孱弱的身子骨啊!”


    兩人又說笑了一番,藺謙倒也不藏私,約定三日後便前往梅林教她梅花小箭,禦影雨落便滿意地告辭迴了東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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