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僅七歲的謝颺看到父親的第一反應是怕得發抖,對方笑得越是溫柔慈愛他就越覺得恐怖。因為在那之前,他已經被那個男人那樣欺騙傷害過許多次了。


    不管那男人把話說得多漂亮,他都不相信,更不會為之動容。


    直到他說,母親病了。


    謝颺的母親對其他人而言肯定也不是個好母親,可對於一個六歲以前從未得到過長輩關愛的孩子而言,母親是謝家裏頭唯一一個會關心他的人。


    他被謝家其他孩子聯手推進泥潭後,母親會讓人把他拖出來洗幹淨。哪怕語氣嫌棄,目露鄙夷,可在她發話後他才能換上幹淨的衣服不是嗎?


    他被人關起來餓了三天三夜後,母親會扔點饅頭或是糕點給他。雖然是扔到地上的,可好歹他能拿來填肚子了不是嗎?


    他被人打得渾身是傷奄奄一息時,母親會讓下人給他隨便上點藥別讓他死了。雖然語氣不好,給的藥也是最差的,但總歸讓他活下來了不是嗎?


    他從未見過正常的母子關係,所以並不覺得那有什麽不對。哪怕後來他在雲家見多了母慈子孝,但雲家處處都比謝家好,所以雲家的母親比他母親更好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大部分孩子對於母親都會有一種天然的孺慕,哪怕被母親傷害毆打,也會本能地想要親近。謝颺也不例外,更何況他母親從未打過他,害過他,還給他吃的,比謝家其他人已經好太多太多了。


    所以謝颺舍不得母親,想迴去看看她。


    而且他已經從雲家一眾叔叔伯伯臉上看到了為難,他們對他都很好,他舍不得他們為難。


    雖然年僅七歲的他不懂人情世故,但他隱約覺得他迴去才是對雲家最好的,所以他選擇跟那個男人離開了。


    臨走時小阿渺抱著他哭得稀裏嘩啦,甚至一度要跟他一起走,可謝颺哪裏敢讓他去謝家那個虎狼窩?


    於是本不該做出任何承諾的謝颺,許下了來年春日前來雲城給雲非渺過生辰的承諾。


    那個男人笑著應下了,可謝颺知道那個男人在騙人。但他覺得,他或許可以去求求母親。


    母親是謝家對他最好的人,應該會答應的吧?


    隻是出來給朋友過個生辰罷了,謝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能做的事情,他想做一次都不能嗎?


    可原來他真的不能。


    他迴到謝家就掙開了那個男人的手,急著去看病中的母親,誰曾想母親一點事都沒有,還與幾個伯母嬸嬸們坐一塊兒打葉子牌。


    他聽見大伯母說:“沒想到謝颺那個小雜種忽然就跑了,這次迴來了,你可得哄著點,別讓這種事再發生了。這迴他們找人可費了不少功夫和靈石。”


    他聽見母親說:“還哄什麽哄?我之前就是對他太好了,才會讓他有力氣逃跑。他這一跑,差點壞了我兒的氣運,以後幹脆把他雙腿打斷,看他還怎麽跑?”


    “他在雲家錦衣玉食的這大半年裏,我兒卻屢屢受挫。若非我兒還沒徹底取代他的命格,我早就將他殺了泄憤!”


    謝颺恍恍惚惚地聽著,終於弄明白了一件事,原來他之前的猜測是真的,他不是謝家的孩子,真正的謝六少爺另有其人。


    那他呢?他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能讓謝家想方設法地替換命格,他原來的家族應該更厲害吧?


    可厲害有什麽用呢?連自家孩子被人換了都不知道。


    謝颺覺得諷刺,對自己的來曆也失去了興趣。


    比起那個糊塗的家族,那些素未謀麵的親人,他覺得還是小阿渺更重要。他想要迴雲城去找小阿渺,卻再也無法踏出謝家,被重重枷鎖禁錮在了暗不見天日的密室裏。


    密室裏靈氣充足,還有人定期送來功法食物,讓他務必好好修煉。


    他也是這樣想的,他該早日變強,這樣才能離開謝家,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可每迴他修煉之後,體內的大量靈力都會不知所蹤。謝家人說那是因為他空有天品靈根,本質上卻是個廢物。可謝颺知道自己不是,明明他之前在雲家修煉時還好好的,一定是謝家人在他身上做了手腳。


    可知道了又能怎麽樣?他根本無力改變。


    謝颺覺得自己快瘋了,他一天天地在密室裏數日子,數著數著就到了來年二月。


    他知道記得從雲家迴到謝家就花了半個月的時間,而雲非渺的生辰就在春三月。他若想給雲非渺過生辰,最好盡早從這兒出去。


    可他拍了整整一個月的門,也沒人願意搭理他。


    等到了雲非渺生辰那天,他還是被人困在密室裏,甚至因為修煉不勤快,連續三天沒人給他送食物了。


    謝颺絕望了,他覺得活著一點意思都沒有,每挨過一陣折磨,好像就會迎來更厲害的一場折磨。既然如此那還掙紮什麽呢?不如死了算了。


    他一頭撞上了密室的石壁,直到血滲出了密室,才有人發現不對打開了密室的大門。


    那天謝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很生氣,因為他們不敢讓謝颺就這樣死了,隻能拿出謝家最珍貴的還生丹保住謝颺的小命。


    還未得到自己想要的收獲,便先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誰能高興呢?


    他們想要加倍地折磨謝颺,可謝颺動不動就要往牆上撞,把謝家所有人都氣得不輕。


    最後謝家人選擇了眼不見為淨,他們打斷了謝颺的雙腿,從宮家人手裏買下了大荒,將謝颺扔去了大荒。


    他們讓仆役看著謝颺,隻要謝颺不離開大荒,那就不用管他。要是謝颺試圖逃離大荒,那就直接將謝颺的腿打斷。


    謝颺斷了三次腿後終於老實下來,開始認命地留在大荒修煉,哪怕他的靈力依然會被人抽走七八成,但總歸能剩下一些供他晉級。


    再後來,謝颺為了避雨躲進一個山洞,遇到了同樣被流放的宮灼,也遇到了許多具多年前被流放過來的屍骨。


    他們從屍骨堆裏扒拉出許多功法以及煉器陣法相關的書籍,兩個小孩就這樣靠著那些書籍自己摸索悟道,慢慢走上了正軌。哪怕他們走的每一步都伴隨著傷痕與饑餓,但他們總算熬過來了。


    大荒流放的大多是謝家和宮家的人,謝颺在某本殘缺的陣法書上摸清了自己的情況。


    他想,他大概是出生後不久就被謝家人種下了奪運替命術,成了謝六的替命傀儡。


    他越是倒黴,謝六就越是幸運。可是謝六倒黴,他卻要更倒黴。


    謝六受傷,他得承擔大部分傷害。而他修煉得到的大部分靈力,卻會通過陣法流轉到謝六身上。


    越是在謝家的地盤上,這陣法的作用就越強。


    離謝家越遠,這種作用就越小,否則他根本無法順利築基。


    他原本以為到了中洲後,就可以徹底擺脫那陣法的影響了,誰知道那影響又變得厲害起來。


    那就隻能說明,與他交換命格的那個人就在中洲。


    謝颺掏出司君湛給他的迴光鏡,他很好奇,這迴光鏡能不能幫他把那個人反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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