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油鍋中的油已經潑灑殆盡,城牆腳下的餘火也在慢慢熄滅。大範圍殺傷技能進入冷卻期的守軍,隻得在基層什長伍長等將佐的號令和率領下結成隊形,準備與強攻而上的敵軍在城頭展開肉搏戰。


    各部族長身邊的精銳侍衛,斷然不負精銳之名。他們扛著剩餘的木梯架在城頭。各隊之中將佐別著長刀,拿著盾牌攀援而上。轉眼間便已至一半。城頭守軍搬著滾木礌石毫不猶豫地砸下。然而砸倒一批,後繼的其餘侍衛仍是悍不畏死地攀梯而上。


    砸下的滾木礌石之中,有去無迴的也越來越多。李延炤在城樓上,轉臉望向那些在城樓外架梯攀登的敵軍精銳。見其中不少人已攀至最上幾級梯梁,眼看就要越城而上,神色便益發凝重起來。


    咚咚咚咚急促的號鼓再次響徹在城頭。聽聞此番號鼓聲,城頭上的輔兵步卒們紛紛各執武器按什伍緊密結合列陣。外圍士卒紛紛舉盾,而陣內各自伸出數杆嚴陣以待的長槍,直指垛牆上端。


    數名氐羌精銳已攀上攻城梯的最上一級。望著垛牆下嚴陣以待的令居縣兵,這些毫無退路的氐羌精銳們,不由現出一種拚死一戰的決絕與猙獰麵目。他們邁步站上垛牆,而後手中執著刀盾,向城牆上一躍而下。早有準備的前排輔兵迅速持盾進逼。而後排士卒手中的長槍,已是攢足力氣向著那些登上城的氐羌銳卒捅去。


    這些各部族頭領直屬的親衛,個個皆是粗壯結實。相較於之前那些衣不蔽體的同澤,這些銳卒親衛已皆是身披皮甲。對於早有準備的守城縣兵,幾人一躍下垛牆,便被縣兵們手中的長槍刺穿釘在垛牆上。然而這些悍勇無匹的士卒,在將死的前一刻,仍然或奮力揮刀,或將手中刀向著捅穿自己的令居輔兵擲去。直到持盾的輔兵上前,紛紛用手中環首刀徹底結果了他們的性命,他們才無力地順著垛牆倒下去。


    先登的這幾名親衛銳卒,雖然沒能給據守的縣兵做出什麽實質性的殺傷。不過他們悍不畏死的先登,卻給後來者爭取了一些時間,使得他們得以迅速順著木梯攀援而上,登上城頭進行戰鬥。


    次波跳下垛牆的親衛,首先麵對的便是手持刀盾的令居輔兵。輔兵們之前經曆過的嚴格訓練,便在此時發揮了不小的作用。他們紛紛用盾牌護住自己當麵,而後下盤發力,直直地向著那些親衛撞擊而去。猝不及防之下,數名親各自被兩三名輔兵頂在了垛牆之上,動彈不得。


    分工明確的其餘人,便迅速持刀上前,往那些嗚啦嗚啦亂叫的敵軍親衛要害上招唿。跳下垛牆的親衛,或是脖頸被一刀割斷,或是數柄環首刀一齊透過盾牌與垛牆的間隙,刺入他們的身體之中。城頭一時鬼哭狼嚎。


    然而更多的氐羌衛士跳上城頭。前衝的令居輔兵們隻得迅速抽身後退。這些基層將佐心中也明白,麵對這些敵人,自己若是能借著人數或是武器上的優勢,猶能勝他們一籌。然而指望與他們鬥起勇力,自己麾下這些人,還真不太可能是那些精銳衛士的對手。


    隨著跳上城頭的氐羌衛士增多,城牆上早已排列完畢的眾多輔兵很快與他們廝殺在一起。一方倚仗著自身勇武,一刀一槍皆是勢大力沉。而另一方,則憑借有序的小隊合作,一招一式皆逼迫對方疲於招架。


    看到己方精銳武士已攻上城頭,敵軍卻沒有再澆潑那可怕的沸油,後排那些氐羌雜兵也紛紛壯了膽。一個個都開始跟隨著那些精銳親衛的後隊,向著城上攀登。


    李延炤神色凝重地望向那些登城敵軍。看著列陣據守的己方輔兵紛紛被包圍起來苦戰,心中也不乏一種憂慮之感。許是這些敵軍頭領輕視他以及他麾下的士卒們,許是他們著急攻取令居,好向自己的主子劉胤表功。不管如何,這些氐羌部落族長開戰一天不到的功夫就擺出這種全數壓上準備搏命的架勢,確實大大出乎李延炤的預料。


    城頭號鼓再次響起,據守在城樓上的鐵甲步卒們聽聞號鼓,已是在兩位隊率的帶領之下自覺地分成了兩部分。李延炤望向帶隊的秦大勇與朱晟兩名隊率,大聲下令道:“戰鋒營,出擊!”


    兩股銀灰色的鐵甲洪流自城樓處出發,分別向著兩側城牆奔去。李延炤右手提刀,亦是行在最前端,率領秦大勇那一隊鐵甲銳卒,向著城牆上漸漸增多的敵軍迎了上去。


    李延炤的擔心不無道理。早早地派出鐵甲銳卒參戰,也正是期望能用這支精銳,給攻上城頭的敵軍造成重大殺傷。尤其是削減那些氐羌精銳的數量。


    他心中清楚,這些精銳部隊越晚投入戰鬥,麵對的殘局越是無力,他們的收割能力就越強。要杜絕這等情況的出現,唯一的選擇就是,在他們初次露麵的這場戰役中,便將他們徹底打殘!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李延炤不惜動用自己麾下這支鐵甲銳卒早早便投入戰鬥。敵軍優勢兵力業已登城,己方士卒人數、戰力不足的弱點很快便會暴露出來。在這種局麵下,如此行事也是沒有選擇的選擇了。


    當一個隊五十餘名鐵甲銳卒手執長刀加入戰場之時,李延炤麵前呈現的,是己方輔兵與優勢敵軍之間的纏鬥。輔兵們畢竟訓練不久,其中不少人還是初臨戰陣。不論作戰意誌還是作戰技藝與登城的敵軍都尚不在一個水平線上。此時雖各自結成圓陣與敵接戰,然而終究還是漸漸落於下風。


    看著展開隊形的敵軍精銳護衛們,此時已呈現出他們個人技藝高超的優勢來。一個個小圓陣周圍的令居縣兵不斷地中刀倒下。那些身披皮甲的敵軍精銳護衛動作也至為敏捷。麵對圓陣中數杆長槍的攢刺,往往也能輕易躲過,繼而接近圓陣周邊,將他們手中的刀輕易地送入圓陣外圍刀牌兵的身體裏。


    看著結成圓陣的己方部下一個個倒下,李延炤忽然就變得怒不可遏。他提刀疾步上前,身上的甲葉互相碰撞著,鏗鏘作響。見他疾步趨前,秦大勇亦是率領自己所部數十人緊隨其後。這支五十來人的鐵甲銳卒,一時舞動著刀林,漸漸接近正在城牆上膠著的雙方。


    “殺!”李延炤大吼一聲,已是提著刀向距他最近的一名敵軍奔去。秦大勇也提著刀率領部下們按伍分組,各自前去邀擊敵軍。訓練有素的鐵甲銳卒們很快便分成十支小隊,向戰場的各處奔去。秦大勇緊接著提起刀,衝向李延炤前去的方向。


    當先一名敵軍正和旁邊的袍澤一起,對一個由輔兵構成的小圓陣展開纏鬥。李延炤趕至一旁時,這名敵軍剛剛靈活地砍傷一名刀牌手的腿腳之後,在地上堪堪一滾,避開陣中數杆長槍猛刺,迴到安全距離之外。他滿麵紅光,興奮地看著倒在地上哀嚎的那名令居縣兵,麵上現出一抹得色。然而尚未等他高興太久,李延炤便已趕至一旁。他揮動著手中長刀,照著這名剛剛站起的敵軍兜頭劈下!


    那名敵軍尚未反應過來,諸刃長刀的刀刃已經實實在在地砍中了他的身體。他慘嚎一聲,迎來的卻是另一記勢大力沉的劈砍。


    第二記劈砍直直砍中了他的脖頸。電光火石之間,這名敵軍便已身首異處。李延炤拿著刀刃上猶在滴血的諸刃長刀,宛如殺神下凡一般,威風凜凜地看著剩餘的敵軍。


    全身鐵甲,戴著鐵麵具的李延炤甫一出現,周遭的敵軍那裏已是感到一股寒意自腳下升騰起來。這些人作為劉胤麾下的主力部隊,自然也是聽說過己方前鋒在近金城之地一穀口處遭遇到的阻擊。先鋒軍中幸存逃迴的士卒們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那些周身鐵甲的步卒。即使千人規模的匈奴騎兵,也未能在這些鐵甲士卒身上討到什麽便宜。這無疑更讓他們感到畏懼。


    此時,那些先鋒軍潰兵所描述的鐵甲步卒真切地站在自己麵前。一出現便已斬殺一名己方袍澤,更令這些氐羌步卒顫栗不已。然而李延炤卻是不以為意地雙手握刀,一步步向著他們這邊逼來。


    一名手拿短錘的衛士大吼一聲,向前奔了數步,手中滿是釘刺鐵錐的短錘已是舞動著向李延炤身上砸來。李延炤眉頭一皺,步伐卻也敏捷無比地向後一退。那敵軍的短錘本來攻擊範圍就有限得很。此時被李延炤閃過去之後,招式用老,手也不及收迴。李延炤跨前一步,雙手高舉起諸刃長刀,已是自右向左斜劈而下。


    拿短錘那敵軍眼睜睜地看著刀劈下,而他自己已是無力躲閃抑或格擋。不過一刹那的工夫,李延炤手中刀便已將這名持短錘的敵軍由左肩到胸口整個豁開。他體內原本堅硬的肋骨麵對這一記李延炤幾乎用盡全力的劈砍卻脆弱得如同紙糊的一般。


    從肩膀到胸口傳來的劇痛使得那名持短錘的敵軍下意識地丟下短錘,而後試圖用手來捂住他身前的長長傷口。很快,腥甜的液體便流入他口中。從前胸湧出的鮮血散發出的濃重血腥味,也在不斷地衝擊著他的鼻腔。


    他掙紮著,右手捂住自己的前胸,無助地望著麵前這位全身鐵甲都已被噴濺上他鮮血的殺神。他張開嘴,想要喝罵對方幾句,誰知喉嚨裏竟已無法發出一個完整的音節。隻是嗬嗬有聲,李延炤並未因為他麵上的無助與絕望生出絲毫憐憫。他雙手收迴長刀,又就勢向前猛地一送。刀尖破開這名敵軍身上脆弱的皮甲,捅入他的腹腔中。


    李延炤陰冷的目光透過麵具上的小孔,傳達到那敵軍眼中。他驚恐的眼神卻更加刺激著李延炤心中潛藏的暴戾。李延炤雙手緊握長刀,用力一轉。五髒六腑攪動起來的疼痛感很快褫奪了那名敵軍身上最後的生機。他的眼光漸漸木然起來,很快便撲倒在地,再無聲息。


    一個照麵之間,便被連斬兩人。先前圍著圓陣的敵軍士卒們再也不敢造次。他們紛紛靠攏著,各自手握刀槍望著李延炤,眼神中透出一股深深的忌憚與畏懼。


    從圍攻中被解放出來的那一什組成圓陣的士卒們,此時得以鬆了口氣。隨著率領這些輔兵的什長一聲令下,構成這個圓陣的輔兵,便紛紛各執刀槍盾牌,仍保持著原本的陣型向麵前的敵軍緩緩推過去。


    “諸軍務必向前,奮勇殺敵!將佐斬敵首一級者,官升一級。士卒斬敵首一級者,可進伍長,或領賞五百錢!”


    這一冷冰冰的號令傳到一旁輔兵士卒耳中,眾人卻都有些不敢相信。他們麵麵相覷著,再看那鐵甲士卒的體型,分明便是營中將首李司馬。


    一時間,眾人紛紛振奮起來。各自握著武器向城上敵軍逆襲過去。李延炤臨陣開出的賞格已然不低。更加刺激著這些士卒們殺敵立功。


    秦大勇率一伍的士卒疾步趕到李延炤身旁,同他一起向著敵方逼近過去。麵對著這些宛如閻王的鐵甲銳卒,及列成圓陣齊齊並進的輔兵,對麵的氐羌武士已開始感到了什麽叫絕望。


    齊頭並進的輔兵們緊攥著手中武器,心中紛紛憋著一口氣,要將方才這些氐羌武士對自己的圍攻找補迴來,加之李司馬方才開出的賞格,這些士卒已是紛紛將畏懼拋之腦後。眼前這些步步後退的敵軍在他們眼中,早已變成一堆丁零作響的銅錢。


    輔兵們與氐羌武士再次接陣。此番較之先前,局勢已是驟然顛倒過來。先前囂張無比的氐羌武士們,此刻已然是在輔兵們悍不畏死的進攻中左支右絀。不多會,便有數人倒下。


    “殺!”李延炤高舉手中長刀大吼一聲,已是前衝幾步,再次與敵軍戰在一處。他手中沉重無比的那柄長刀,此時卻是在上下翻飛著,不多時,又是連斬兩人。秦大勇等亦是提刀上前,人人皆不甘人後。經過一刻左右的拚殺,麵前敵軍轉眼便已死傷殆盡。


    “殺!殺!殺!”李延炤唿喝怒吼著,手中長刀刀鋒一轉,又再次指向一邊與輔兵們混戰在一起的一股氐羌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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