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騎卒卷起滾滾煙塵,直向穀口處一派猙獰之色,隻顧與隴西士卒拚殺的趙軍步卒衝去。而韓寧手中鼓槌,亦是一下緊似一下。涼州軍隨著愈發緊促的鼓點,邁出堅定的步伐,亦是向著穀口處推進而去。


    馮定率領自己麾下僅餘的那百餘騎卒,透陣而出,隨即便衝向二三十步外的近千匈奴騎卒。他此刻抱定必死決心,因此躍馬挺槍,一往無前。


    在這短短二三十步遠的距離上,匈奴騎卒又向馮定麾下的騎卒們放出一波箭雨,霎時便有三分之一的隴西騎卒中箭墜馬。馮定本人前胸亦是中了一箭,不過他身著雙甲,因此箭鏃入肉不深。


    馮定迴首,眼見部下騎卒們紛紛倒地,心中哀慟不已。更是緊握住手中長槍,轉眼已是衝至匈奴騎卒陣前,匈奴騎兵也是紛紛棄弓拔刀,兩撥人轉瞬之間,已是戰成一團。


    馮定由於早已抱定必死之心,因此此時心中所思所想,不過是怎樣多殺幾個敵人。麵對匈奴騎卒帶著風聲唿嘯砍來的刀鋒,他幾乎不閃不避,一杆銀槍左右穿出,次次都擺出要與對方同歸於盡的架勢來。


    那些匈奴騎卒見馮定此人,一副雙目赤紅,直欲擇人而噬的瘋狂模樣。對陣之間稍有遲疑,便已被馮定一槍挑落馬下。馮定越戰越勇,此刻雖然身陷敵軍圍攻之中,然而手中銀槍依然疾如閃電,時而橫掃,時而如同毒蛇吐信一般疾速穿出。


    起初與之交戰對陣的匈奴騎兵,不少在馮定如此不計防禦的堅決攻擊下喪生。隨著落馬的匈奴騎卒漸漸增多,周遭的其餘匈奴騎卒已是紛紛心生怯意。他們控馬來迴遊走,限定著馮定的活動範圍,卻再也無人敢輕易上前。


    馮定身後的隴西騎卒,也盡是原先陳安手下精銳。他們橫行隴西十來年,長久的軍伍搏殺,早已令他們磨煉出足以傲視群雄的精湛武藝。然而此時,麵對絕對優勢的匈奴騎兵圍攻,僅僅隻餘數十人的隴西騎卒,也是不斷地墜馬而亡。


    馮定已來不及細想這前前後後的一切。他麵前這些匈奴騎卒眼中的畏怯之意,卻更增他心中狂野。他不時縱馬前衝,麵前圍著他的這些匈奴騎卒左右遊走,盡量避免著與他正麵對決。雖是如此,然而心中早已不顧一切的馮定,仍能瞅準機會,將個別匈奴騎兵挑落馬下。


    一邊將又一個匈奴騎兵挑落馬下,馮定一邊仰天怒吼道:“文元!你可曾見!並非我負你,實乃涼州負我等!你且稍待,馮某稍後便下來陪你!”


    言畢,馮定又是雙手緊握銀槍,繼續投入與匈奴騎兵之間的生死搏殺之中。在這個戰場之上,隻剩下了搏殺與生死。


    馮定心中明白,當前這個形勢下,自己以及手下那僅存的數十騎卒,全部覆沒,也隻是在彈指之間的事了。


    他迴身又望了望仍在穀口的殘卒。依稀看到,僅剩的數百人,也是被劉趙步卒分割成數塊。趙軍正在一點一點地,消耗蠶食著他手下這些忠心耿耿的士卒部屬。


    馮定暗自低下頭,喟歎一聲。而後,抬起頭奮起餘勇,繼續著自己眼前的戰鬥。


    無論從什麽角度去看,這場戰鬥,都已是接近了尾聲。自己麾下士卒,正在不斷地倒地,不斷地陣亡。而趙軍主力仍在,並且依然毫不猶豫地屠戮著自己的部屬。


    決一死戰的勇氣,和置之死地的決心,並不能為這些部屬爭取到一線生機。馮定心中已本無希望,更遑論希望破滅。他此刻,惟有萬分不甘。馮定的視線,透過周遭圍攻他的匈奴騎兵,反複逡巡著,試圖找出匈奴大將所處的位置。


    然而他雖然通過一番找尋,確定了匈奴將領所處的大概位置,然而四周圍攏著他的匈奴騎兵們,卻成了他此刻要了卻夙願的最大阻礙。


    座下的馬匹此刻也在喘著粗氣,它來迴往複的踉蹌腳步,已向馮定告知,它已是不堪再戰。然而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馮定,此刻又哪有半分退路?馮定心下一咬牙,已撥轉馬頭,對準了匈奴將領所在的大致位置,而後拔出腰間一把精致短刀,毫不猶豫地捅入座下馬臀之中。


    那馬乍然吃痛,長嘶一聲,而後已是奮起,發足狂奔,直向身前圍攏的匈奴騎兵們疾奔而去。前方阻攔他的若幹匈奴騎兵猝不及防,轉眼之間又被馮定挑落兩人。


    眼見馮定直奔主將而去,後方其餘遊走的匈奴騎卒卻是紛紛圍攏而來,試圖阻擋住馮定。馮定左衝右突,卻始終被這些騎兵們壓製在包圍圈中,動彈不得。


    馮定聽到陣後一陣胡語唿喝,隨即,包圍他的這些匈奴騎兵,便步步緊逼過來,眼見便是在上級嚴厲的命令下,欲將突入至此的他結果掉。馮定再次仰望灰蒙蒙的蒼天,心中卻已是無言。


    望著步步緊逼的匈奴騎兵,馮定已感到力竭。座下馬此時也因失血頗多,漸漸不支。然而就在此時,斜刺裏又是一支冷箭射來,正中馮定的肩頭。馮定再也支持不住,搖搖一晃,便要墜於馬下。


    “將軍!援軍來了!”隨著一聲大喊,僅餘的二三十名自己部下騎卒,透陣而入,與自己合兵一處。馮定聞言,精神瞬間一振,而後急迫地看著那些僅剩的自己部下,問道:“援軍自何而來?”


    順著自己部下手指的方向望去,馮定隻見不遠處,一支騎兵揚起滾滾煙塵,轉眼已殺入趙軍步卒陣中。雖然有不少人被步卒的槍戟刺中落馬,然而那支騎卒卻是甚為堅決,向著自己這邊直衝而來。


    “是涼州軍?”絕處逢生的馮定,問話的嗓音中都帶上了幾分激動的顫音。此時此刻,他唯有一種不敢置信的感覺。本來敗局已定,即將身死於此,卻意外的有援軍相救,馮定宛如即將溺死的人,抱上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然而那支騎卒,他們鮮明的衣甲,鋒銳的武器,堅決的意誌,卻是萬分真實地呈現在馮定的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是涼州軍……他們是來救我們的……”此刻麵色恢複了紅潤的馮定已帶上了幾分起死迴生的希冀之色。他定定地望著那支不計傷亡破陣而入,而後又直向自己這方衝來的騎卒。當先那員將領,頭戴紅纓盔,身披筩袖鎧,手提長槍,一路衝殺之間,已有不少趙軍步卒紛紛在他的攻擊下喪生倒地。


    “快,諸君集結起來,向涼州軍的方向突圍!”馮定當機立斷,立刻便向部下騎卒們下令道。部下們隨即便依令而行,緊密地挨在一起,而後隨著馮定的號令,向著涼州軍衝來那個方向的匈奴騎兵衝擊而去。


    然而還未跑幾步,馮定座下戰馬忽然力竭,隨即便向著一邊倒了下去。馮定感到座下馬匹一沉,心中已知不妙,隨著馬匹倒地,他奮力從馬背上跳開,才免去了被壓住的命運。


    “將軍!”身旁一名騎卒見狀,趕忙勒住馬,欲將馮定拉上馬來。


    馮定方才差點被自己的戰馬壓住,此時也是驚魂甫定,見那騎卒停下,伸手欲拉自己上馬。馮定下意識地伸出手去,然而還未及上得馬背,空中幾道破空聲唿嘯而來,轉眼間,那騎卒背後已是中了數箭。


    馮定望著那名騎卒瞪大著,現出百般不甘地雙眼,心下如同刀絞。他迴首望去,卻見身後不少匈奴騎卒張弓搭箭,隨即便向他射來。


    他此時氣血上湧,方才那名騎卒中箭的景象,此刻不停地在他腦海中迴放。馮定放棄了上馬逃生,而是迴身手持長槍,便欲與這些匈奴人決一死戰。


    匈奴騎卒放出的那波箭矢,被馮定用長槍磕飛了幾支。然而還是有兩支箭穿過長槍綿密的防禦,刺上了馮定身著鐵甲的軀幹。


    其中一支箭矢,正是射中鐵甲甲葉處,隨即被彈飛。而另一支箭,卻是如同長了眼一般,不偏不倚地射中馮定鎖骨處,缺乏鐵甲保護的地方。


    後方匈奴騎卒見馮定失去了坐騎,又身中數箭,不由得紛紛心生輕視之意,他們緩行幾步,隨即便拔出手中的彎刀,而後便縱馬,向著這位負隅頑抗的敵軍將領發起了衝擊。


    於此同時,李延昭部所率的騎卒,也是衝至被包圍的馮定左近。阻擋的匈奴騎卒雖是舉刀奮戰,然而卻架不住涼州騎卒與隴西殘卒的兩麵夾擊,更遑論此刻在這個結合處,涼州兵已與隴西兵,形成了對阻擋的匈奴騎兵兵力上的絕對優勢。


    阻擋的匈奴騎卒,紛紛被奮戰的涼州騎兵與隴西騎兵斬落馬下,針對馮定及其隴西殘卒的這一包圍圈,很快出現了一個突破口。見得已衝出一道口子,李延昭便一馬當先衝入陣中,越過仍在奮戰的隴西騎卒,隨即便看到舉著手中長槍,勉力與匈奴騎兵戰成一團的馮定。


    李延昭踩緊馬鐙,雙手風馳電掣地從腰間取出弓箭,張弓搭箭射去,隨著嘣地一聲弓弦響,那箭矢已是直奔衝在最前的一名匈奴騎卒。然而就在那名匈奴騎卒中箭倒地的同時,揮舞長槍奮戰的馮定,亦是一個疏忽,被斜刺裏衝出的一名匈奴騎卒一槍刺中,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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