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李延昭將營中事務移交給宋慶與劉季武兩名百人長,而後令牛二壯與張興隨行,自去郡府領取路引,而後三騎便出郡城北,向姑臧行去。


    由廣武郡城行至姑臧,路途大約四百餘裏。沿途又多為山脈間穀地,算來三人即使馬不停蹄,晝夜兼程,也須得行將近兩日。


    離營之時,李延昭已去夥房領取了三日幹糧。三名騎士頂盔摜甲,腰懸弓刀,就這樣一路飛馳出郡城,沿著尚算寬闊的官道,一路向目的地——姑臧而去。


    此時涼州基礎設施尚還比較簡陋。因為地處偏遠,氣候又較為幹燥。曆來便不是諸多王朝重點發展培養的地域。然而其地又扼守絲綢商路,曆代又不得不下大力氣予以治理,維持中原王朝在涼州的政治及軍事存在。


    然而一俟中原大亂,涼州所處的地方就比較尷尬了。如若關中還在王朝掌控的話,局麵尚算不錯。一旦關中有失,涼州便會陷入內外失據的窘境。


    上一次涼州割據,還要追溯到數十年前的東漢末年。涼州企圖為亂,被東漢王朝迅速派兵鎮壓。而後便是董卓起家,領涼州兵征討黃巾,繼而挾獻帝遷都,將洛陽一把大火焚毀,可謂是殆害無窮。


    到了本朝,隨著八王之亂之後,五胡蜂起的局勢已不可避免,關中亦是隨著湣帝之降而陷落。元帝南渡,建都建康。便徹底與北地斷絕了聯絡。涼州便成為孤懸於東晉之外的半獨立政權。


    雖然這種局麵並非出自於張氏本意,然而對於當今的局勢,張氏隻得認命,並用心經營著涼州這一塊在北方名義上最後的晉地,也是張氏與涼州的諸多士族賴以安身立命之地。


    眾人心中都是清楚,北地胡虜雖然是來勢洶洶,然而進犯涼州險地,對於胡羯以騎兵為主的軍隊來說,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優勢,反而得陷入諸多不便之中。正因為如此,涼州的半獨立政權地位,也得到了進一步的確保。


    三騎快馬加鞭行過廣武郡北,由低矮的山脈所構成的那一片片穀地。日暮之時,方行到據郡城百餘裏的河口圈處。


    一路疾行,此時已是人困馬乏,李延昭見狀,便索性下令休憩片刻,吃些幹糧,給軍馬喂些草料豆餅,再繼續前進。牛二壯與張興也是累得不行,聽聞李延昭下令休息,如蒙大赦一般滾鞍下馬,將馬栓到路旁樹幹上,而後便從隨身的幹糧袋中拿出硬邦邦的胡餅,啃食起來。


    咯嘣咯嘣地啃食完手中胡餅,張興與牛二壯二人又取出馬料,將馬匹喂飽,而後才與李延昭坐在樹下休息。


    一刻鍾後,隨著李延昭發話,三人又是跨上戰馬,繼續行進。一路上隻能憑借已有的指路牌,以及詢問鄉人等辦法來找路。


    即使是夜幕降臨,三人依舊沿著官道奔馳了大半夜。直到寅時末刻,三人都有些支持不住,李延昭才令下馬休息。便將馬牽到道旁,拴在樹幹之上,而後三人輪流值守,其餘二人便找個地方躺下睡覺。


    休息了不到兩個時辰,到得日頭初升的時刻,在值守的李延昭又叫醒了兩名屬下。牛二壯前去尋得山澗,將三人的水囊裝滿,然後迴到林邊,又啃了點幹糧,喂過馬,才繼續上路。


    因為昨日晝夜趕路的緣故,此時三人歇息的地點,距姑臧城還剩下約莫一百五六十裏的路程。李延昭令大夥務必在酉時三刻,城門關閉之前趕到姑臧。


    於是三人皆神色嚴峻地驅馬而行。一路上倒也無暇去欣賞周邊風物。隻是一路疾馳,然而由廣武至州治姑臧的這些官道,也不乏險峻難行之處。三人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堪堪在酉時末刻,城門關閉之前到達了姑臧。


    首次來到姑臧,即使是帶頭的李延昭也是一臉懵逼,隻得將路引拿給看守城門的士卒看過,並言明自己等人乃是廣武郡所遣信使。那守門士卒不識字,隻得令旁人喚來城門吏。不多時,那身著綠袍的城門吏便自城門上行下,打量了李延昭等三人一番,而後接過士卒手中的路引,查看起來。


    那城門吏本想為難李延昭等人一番,好暗示他們給些過路錢,然而拿著手中這張路引瞧來瞧去,路引之上印信等一應俱全。城門吏隻得將路引還給李延昭,而後示意放行。


    李延昭倒也機靈,見這城門吏並未多做為難,右手接過路引順手塞入懷中,左手握著的一小吊錢已是不動聲色地滑到那城門吏的袖管之中,感覺到一小吊沉甸甸的銅錢入手,那城門吏也現出難得一見的微笑來。


    “三位既然是為公務而來,且沿著城門正對這條街道走到盡頭,有一間福來客棧,卻正是州治接待來往公務人員的處所,憑借路引可免住宿費用。”城門吏已不複最開始的倨傲姿態,笑容可掬地對三人道。


    李延昭拱拱手,謝過那城門吏,而後便帶領兩名部屬沿著大道向那城門吏所指引的那處客棧行去。


    此時已是掌燈時分,街道兩邊的各色店鋪已是紛紛做打烊的準備。李延昭與二位部屬信步而行,看著州治姑臧街頭的這一副安寧景象。


    去得客棧之中,先將馬牽到後槽,李延昭給了後槽馬夫幾小吊錢,囑其好生喂養,而後便去登記了住宿,客棧掌櫃驗過三人路引,果然隻字未提住宿費用,隻是喚來店小二,將三人引至樓上一間空房。李延昭跟在店小二後麵,一步步上樓,將有些破舊的木製樓梯踩得咯吱咯吱作響。


    小二領著三人到達一間房前,而後將房門打開,便對昭等三人言道:“三位客官,且住此間如何?”


    李延昭進得屋內,見這客棧中雖然設施簡陋,地上依次擺放著五張胡床。然而這間屋子卻是臨窗,便也點頭應允下來。


    小二見李延昭應允,也是鬆了口氣,而後對三人躬了躬身,便退出了這間屋子。


    三人放下行裝,肚皮卻都是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三人相視,尷尬一笑。李延昭卻招唿兩名部屬:“走,出去吃飯。”兩人隨即便起身,跟著李延昭走出客棧,往街上行去。


    行不多久,三人便見一略為偏僻小巷中,卻有不少人進進出出,心中奇怪,乃走近一看,卻見距那巷口二十餘步之處,卻有一麵店,正是顧客盈門。李延昭便帶著兩名部下,邁步走近那麵店。


    隻見那麵店上方懸掛著一塊頗大的招牌,上書“小張湯餅”四個字,隻是常年煙熏火燎,那四個字如今卻都顯得有些黯淡。門口黏土壘成的灶台旁,正站著兩人。一人立在灶台旁飛快地搓著手中的麵,另一人蹲在地上,使勁地推拉著灶台旁的風箱。


    見李延昭等人走近,那灶台旁搓麵的夥計,便熱情地招唿起來:“來來來,三位軍爺想吃啥,且裏麵請。”


    “你們這裏,都有啥?”牛二壯湊到灶台跟前,一邊大口吞咽著口水,一邊出言問那店夥計。


    “有羊肉湯餅和素湯餅,羊肉湯餅十二錢一碗,素湯餅八錢一碗。客官想吃什麽?”那店夥計笑著答道,手上搓麵的動作卻是一點兒也沒落下。


    “三碗羊肉湯餅。”李延昭聞言,對那夥計笑道,隨後取出錢袋,一揚手,三小吊錢以及零散的幾枚銅幣,已是放進了灶台旁放滿銅錢的一隻瓷缸中。


    搓麵的店夥計熟練地搓著麵,而後喊三人進屋裏去坐。蹲在地上的夥計繼續熟練地拉動著風箱,鍋裏那有些渾濁的湯轉眼便燒開,大股大股地冒著泡,鍋中的麵片歡騰地翻來翻去,宛如江中魚戲。


    很快,三大碗羊肉湯餅便端到李延昭三人麵前,三人各自取過竹箸,拈著羊肉抑或是麵片,唿啦唿啦地便吃了起來。


    牛二壯和張興已久不沾葷腥,此時眼見麵前這一大碗麵片中綴著大片羊肉的湯餅,怎能不饞?三下五除二間,碗中的湯餅已下去一大半。


    而李延昭雖然唿啦唿啦地吃著,心中卻是在想,這比後世的扯麵,可差遠了……


    三人各懷心思地吃著湯餅,沒要到一刻鍾的功夫,三大碗湯餅已是見底。李延昭撫著吃飽的肚皮,詫異地看著連碗中麵湯都喝得一滴不剩的牛二壯以及張興兩人。


    “夥計,再來碗羊肉湯餅!”眼看著意猶未盡的兩人,李延昭便起身喊了一嗓子,隨即上前付過錢。不多時,店夥計又將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餅端上了桌。


    兩人將那碗湯餅又毫不客氣地分食了個幹淨,才撫著滾圓的肚皮連唿痛快。


    待得二人休息了片刻,李延昭才起身,喚起二人一同走出店門。出門時候,正在收拾灶台的那位店夥計,還熱情地向三人行禮作別。


    帶著這倆無比能吃的夯貨,三人開始漫無目的地遊走,權作飯後的消化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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