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中,又是一聲灼熱的刀按在皮肉上發出的嗞嗞聲。而後伴隨著曹建吐出口中的衣袖之後的一陣高亢嚎叫,洞外的天色,漸漸卻亮了。


    折騰了一宿的眾人,皆是疲憊不堪。裹好傷的曹建與李延昭各自找了塊平整些的地兒,躺下不久,便沉沉進入了夢鄉。精神稍好些的秦大勇與崔陽二人坐到了洞口值守,依照李延昭的囑咐,每過一個時辰,便去將李延昭右臂上衣袖做的布繩止血帶鬆開一刻鍾,而後再係緊。


    沒過幾個時辰,劉季武睡醒,見值守的兩人亦是精神不振,不由得心生惻隱,遂上前替下兩人,讓他們也得以休息一陣。


    就這樣,到了下午時分,除去李延昭與曹建兩個傷號,其餘人都是醒轉過來。隨後紛紛拿出水袋,就著幹糧袋裏的炒麵,啃著發硬的胡餅。匆匆吃完了他們渡河之後的第一餐。


    見李延昭與曹建二人仍在沉睡之中,匆匆啃了些幹糧的劉季武有些不放心。遂上前摸了摸二人的額頭。


    曹建尚可,隻是摸到李延昭額頭的時候,劉季武有些慌神。


    他的手心,感覺出了李延昭額頭上超出正常範圍的體溫。他不敢怠慢,忙抓過李延昭的左手,細細給他把了把脈。


    好在脈象尚且比較穩定,一時半會應當不會有什麽大變故。


    劉季武命牛二壯與秦大勇帶上所有人的水囊,去找一處山澗,將大夥的水囊全部灌滿。而後劉季武將剩下諸人召集在一起,對大夥言道:“百人長現今病重。我等已不能指著百人長醒來再做行動了。這次出來,我等的使命本就是偵察洮水河畔氐羌大營,如今百人長既重傷不醒,我等應當速速前往偵察畢,而後便帶著百人長迴營複命。”


    聽到劉季武的安排,所有人都表示願意遵令。於是劉季武將除過曹建與李延昭兩個傷員之外的其餘九人做了安排:崔陽、張興、韓文燦與牛二壯四人負責留下來輪流值守,照顧兩名傷員。


    劉季武自己帶著秦大勇、王強、丁越、廖如龍。一共五人前往洮水河畔,對氐羌大營進行抵近偵察。


    劉季武小心翼翼地走到李延昭身旁,然後摸索著從李延昭解下的鎧甲中,摸出了那個用布包著,可以寫畫的泥團,以及幾張簡單的草紙。


    五人收拾好自己的盔甲兵器以及幹糧等物,牽出自己的馬匹,出了山洞之後,便跟隨李延昭,向著洮水河的方向奔去。


    崔陽坐在洞口,嘴裏百無聊賴地嚼著一根從旁邊地上拔來的狗尾巴草,失神地望著遠處,劉季武帶領眾人消失的方向。


    一旁的牛二壯卻拿著一塊幹硬的胡餅,嘎嘣嘎嘣地咬著,伴隨著啪嗒啪嗒的咀嚼聲,星星點點的白色餅渣,掉在他下巴上蓄起的胡須和前胸的鐵甲之上,宛如漆黑夜空中的點點星河。


    崔陽鄙夷地看了牛二壯一眼:“吃吃吃,揍知道吃。百人長都成那樣了,你還吃得下去?”


    誰料,牛二壯居然放下了手中的胡餅,抽抽搭搭地便哭了起來。張興慌了神,想去勸,一時又不知道從何勸起。


    牛二壯抽抽噎噎地哭著,不時抬起手,用袖子抹一把傷心淚。抽抽了許久,才喃喃道:“百人長是好人啊,我……我也不想他變成……變成這樣。從逃難……逃難那時候起,百人長他就一直……很照顧我……嗚嗚嗚。”


    牛二壯的這番哭訴,不由得勾得張興也是黯然了起來。他迴頭望了一眼洞中仍然沉睡著的李延昭,亦是悲從心起。


    從投身軍伍的那一刻起,他就認定了李延昭是值得他跟隨和效忠的對象。所以當現在,李延昭身受重傷昏迷不醒之時,他作為下屬,竟然有一種迷茫和不知所措的感覺。發自心底地,開始覺得空落落的。


    若是百人長有個好歹,他們這些人將要何去何從?這個時候,幾乎所有人心中都有這樣類似的疑問。


    他們已經習慣將李延昭作為他們的主心骨,怎能接受這種突然間失去的空落落隻感?


    劉季武帶著其餘四人,也是在下午間,便抵達洮水氐羌大營以北七八裏的山林之中。


    由於早已對李延昭的圖上作業已不陌生。劉季武此時已下決心,定要將氐羌大營之中的情況標注於圖紙之上,可以使百人長以及上層的諸多將官們,得以根據自己的偵察結果,對敵情做出一個相對準確的判斷。


    而若要能準確地在圖紙上標注出敵方大營的概況,甚至是每一個細節,便必須盡可能地靠近敵營,方能觀察到更貼近於現實的情況。


    而這種偵察,往往須得抵近敵營兩三裏,才能準確探得營地之中諸多情況。然而抵近偵察,兇險異常。更難免要與敵方哨騎,乃至出營巡邏、找水、伐木等規模稍大的隊伍遭遇。倘若遇到那種情況,自己一方絕對是兇多吉少。


    為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劉季武將手下四人分作兩組,分別向麵敵一麵,與山林深處放出,使其哨探敵軍哨騎與小隊更可能出現的兩麵,並囑咐眾人,若遇情況,須速速撤迴,無論敵軍多少。眾人皆是應諾,各自領命而去。


    劉季武令兩撥人馬與自己各保持半裏至一裏遠的距離。並令向敵一麵的王強、廖如龍兩人哨探到達山林邊緣之後,便逐漸返迴與自己匯合。


    五個人,分成了三撥,各自小心翼翼地向著自己負責哨探的方向摸去。


    劉季武看著兩隊人馬漸漸遠去,他自己亦是警惕地四望了一陣,而後拿好自己的武器,策馬向氐羌大營那一邊策馬緩行。之所以沒有同王強、廖如龍兩人一起行動,隻是他覺得自己居後策應,是稍微穩妥一些的方法。


    劉季武行了半個時辰。一路上鳥叫都不曾聞聽幾聲。此時正月初,雖然枯黃一冬的林木橫生的枝條上,已是隱隱現出了嫩綠的新芽,然而這山林之中,仍然仿佛是一潭死水一般,泛不起一絲波瀾。


    前出的廖如龍不久返迴,向劉季武匯報道,王強與他兩人已是行至山林邊緣。一路之上未遇敵方哨騎與小隊。劉季武聽後,判斷此時為敵軍巡哨的一個空白期。於是加快了速度,與廖如龍一起向山林邊緣奔去。


    到得山林邊緣,劉季武觀自己所處之所,距氐羌大營不過裏許的距離。在這個距離之上,大營之中不論軍帳,望樓,屯糧之處,乃至夥房的嫋嫋炊煙,忙碌景象,都是盡收眼底。


    劉季武連忙取出自己所攜帶的草紙,還有百人長在逃難路上做出來的那一塊可以隨時拿來寫寫畫畫的泥塊,找不到平整的地方,便將自己的馬鞍解了下來,而後放置於地,眺望著一裏之外的氐羌大營,隨後吩咐王強與廖如龍二人分開警戒,自己便照著氐羌大營的布置,在紙上細細勾勒起營地之中的布局來。


    劉季武剛剛費了老勁,才將眼前的氐羌營寨畫了一半,便見放出去百多步警戒的王強慌慌張張地騎著馬向他奔來。正待出言相詢,王強已是滾鞍下馬,連叫道:“什長,前方三百步開外已見地方哨騎,觀之約有十餘人。什長且同我等進林中暫避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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