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昭帶領十人出營,一路跟著地圖向南而行。不過半日功夫,便已到達金城郡附近的黃河邊。


    李延昭分別派遣曹建與劉季武,各帶兩人分別向上遊與下遊尋找渡口橋梁,約定即使沒有找到適宜渡口,也須得按時迴報。兩人領命而去,李延昭便領著其餘人找了片林子隱蔽,休息起來。


    因為如今陳安集結軍隊,募發異族。尚不清楚其確切圖謀。而且其對涼州也是態度不明。故而李延昭覺得此次渡河哨探,務求隱蔽行事。盡量不給自己,以及背後的涼州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又過了近兩個時辰,天色眼看將黑的時候,向上遊而去,尋找渡口的曹建迴來了。告知李延昭,上遊百裏範圍,卻是無便於隱蔽的合適渡口,以及橋梁可供自己一幹人通過。


    李延昭聽了曹建的報告,點點頭便讓他們去休息了。上遊水流湍急,若無橋梁等,確實是不好渡河。如今便隻等去往下遊的劉季武等人迴報的情況了。


    然而眼看天色已黑,李延昭心中卻是開始有了隱隱的不安。正待李延昭想要再派人前去尋找劉季武一幹人的行蹤之時,卻見遠處一騎直向這邊奔還迴來。


    見得迴來的隻有一騎,李延昭心下一緊,趕忙大步出了林子,左手取出身後別著的令旗對著來人揮舞,同時右手也按上了腰間環首刀的刀柄。


    待得那一騎近了,李延昭看到牛二壯特有的那副粗壯身材,方才放下心來,緊握著刀的右手鬆開了刀柄,手心都沁上了一層細細的汗。


    上前迎下牛二壯,見得隻有他一騎,李延昭有些驚愕地出言問道:“劉季武和秦大勇呢?怎麽沒迴來?”


    牛二壯抓過腰間的水囊,咕嘟咕嘟地灌了幾口水下去,而後用力塞緊水囊的軟木塞,方才答道:“什長,和秦大勇,已經找到船了。他們正在那邊看著那個船夫,以免他前去報信。他們命我速速趕迴來,請百人長與其餘兄弟速速前去準備渡河。”


    “好。”李延昭聞言,迅速進林子裏一個個拽起仍舊半躺在樹幹之間打盹的眾人,喝令眾人速速上馬,抓緊時間趕赴渡口渡河。


    眾人隨即紛紛從地上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武器裝備、幹糧等物,上馬便隨著牛二壯疾馳而去。


    夜色逐漸深沉下來。眾人一路疾馳,不過個把時辰的功夫,牛二壯便引得眾人鑽過一片密林,隨即又走了百八十步,來到河灘之上。眾人隨即下馬,見河邊上,正有一條船點著一盞孤燈靠在岸邊。隱約可見船上一個披蓑戴笠的老漢,正坐在船頭,與河灘之上牽馬盤腿而坐的自己兩名部下相談甚歡。


    眼見得李延昭率眾前來,河灘上牽馬而坐的劉季武與秦大勇連忙起立,李延昭走到近前,擺擺手示意二人免禮,而後牽著馬湊到船邊,問道:“老丈可願渡我等?”


    老翁哈哈一笑:“軍爺說的哪裏話,小老兒在大河之上討生活,吃得就是這碗飯。南來北往的不管是流民,兵卒,還是匪盜之流,小老兒都渡過。”


    李延昭聞言,故作訝色道:“如此一來,老人家孤身在此渡船,卻不怕匪盜之流與汝不利嗎?”


    老翁歎了口氣道:“小老兒身無長物,年事已高。在這大河上憑著搖櫓的手藝混碗飯吃,倒也不算得艱難。即便是南來北往的盜匪之流,見得小老兒孑然一身,也不會多作為難。況其長年行走於此間,若小老兒不在了,他們再欲渡河,恐須再向下遊行七八十裏,才有渡船人了。金城郡邊上那個渡口倒是有不少渡船人,然而那幫盜匪之流,又是決計不敢走此處的。”


    李延昭聞言亦是有點黯然,這老人家孤身一人,值此亂世之中,卻也端得是艱難無比。又問道:“老人家,這船資幾何?不妨我現在就將船資付了。”


    老翁想了想,道:“小老兒渡一次到對岸,算十錢。軍爺這麽多人還帶馬過河的話,恐怕得渡五趟。”


    李延昭想也不想,便掏出錢袋,取出五小吊錢,遞給了老翁。之前過年在軍中值守,百無聊賴之時,李延昭便找了些細繩,將自己錢袋裏那千把文錢十錢十錢地用細繩穿成一串以方便取用。此時便取出五串便遞給老翁。


    老翁顫著手接過那五串錢,而後粗粗一數,滿臉堆笑地揣到懷中,便從船艙之中拿過一塊跳板,又緊了緊船頭係在河岸樁子上的繩子。穩固一些之後,方才將跳板搭在船頭。


    李延昭將手下十人分成五組。先前兩人兩人一組,最後是他與張興、崔陽三人。在排列分組的時候,他也盡可能將體重重的牛二壯、秦大勇等幾人分在了前麵,而自己與張興、崔陽,都是體重較輕的,那船雖小,然而自己三人加上軍馬的重量是絕不足以使其翻覆的。


    除了體重問題,李延昭還命劉季武首批上對岸而去。即使遭遇突發情況,他也相信自己任命的這位什長能夠冷靜地處理事態。


    劉季武與秦大勇牽著馬登船畢,老翁便鬆開了船頭係在岸上的繩索,而後搖著櫓,小船一晃一晃地便向河對岸行駛而去。


    來來迴迴約莫耗費了一個時辰的光景,李延昭與張興、崔陽三人隨著老翁放下的跳板才終是踏上了河對岸的土地。


    拜別老翁,李延昭領著自己手下這十來個騎卒,再次踏上了這片他曾經走過的土地。這不由得使他感慨連連。想想小半年前,自己還是一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流民,當時倉皇地隻想從這片土地上逃離。而現今,自己已是涼州軍中的百人長,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卻是為了遂行偵哨任務。心境自是大有不同了。


    沿著河灘向山林之中行了一段。這一段地域人煙稀少,在這漆黑的夜裏,隻能聽聞到身旁馬匹粗重的唿吸聲,以及遠處傳來的陣陣野獸嘯叫。


    為了穩妥起見,李延昭命手下士卒檢查火折子等物。如今他們遠離涼州地盤。不僅是要完成自己的偵騎任務,更需要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存。生怕出現意外情況的李延昭出發之時更是吩咐手下帶足了五日幹糧。為了躲避陳安集結的軍隊,眾人隻能翻山梁,鑽山溝。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可能遇到陳安部、氐羌或者劉趙的哨騎或是野獸。如今眾人一切行動,隻能務求小心為上。


    畢竟李延昭是絕對舍不得將他辛苦訓練的騎卒們作為非戰鬥減員,折損在這片不屬於他們的土地之上。


    顧不得略作修整。李延昭便喚來獵戶出身的曹建,與他講述了大致的方向概念,並取出自己繪製的那幅簡易地圖。在這地方也不敢光明正大地舉火,李延昭隻得命手下眾人沿著腳下這座山搜尋了許久,方才找到一個山洞。眾人方才進入山洞之中,點燃火把。


    一隻火把便將眼下窄小的山洞照得透亮。李延昭將地圖鋪在一塊石頭上,反複調整了一番地圖的方向,使之大概與自己現今所處的方向相同。而後從懷中摸出布包,又掰下一小塊自己那時製作的黑泥,便將自己目前所處的大致位置,與需要前往偵騎的大致位置,圈在了地圖上。


    曹建眉頭緊鎖,細細地看了一番地圖。隨即抬起頭,連拍胸脯,胸有成竹道:“百人長便讓我尋路吧。”


    李延昭聽聞曹建如此信心滿滿地要求尋路,便也放下心來。一行人便又收拾好隨身所帶武器兵甲,出得山洞,而後緊跟著曹建的步伐行去。


    為了力求隱蔽,眾人多數時候都是在山林中穿行,馬匹也沒有發揮它們應有的作用出來。好在這一路雖然坎坷難行,倒還是算得順利。眾人毫不停歇地趕了大半夜的路,終是在寅時時分(曹建估算),到達了洮水東十餘裏處。


    臨近陳安征募的氐羌之眾連營。李延昭也不敢造次,隻是命韓文燦與張興前出哨探。其餘眾人略作歇息。


    韓文燦與張興方才走了約莫一刻鍾左右,倚著樹幹權作休息的李延昭,驀然發覺仿佛就在不遠處,黑暗映出兩點綠光,幽幽地照在他的眼底。他不由得瞬間彈起,頓覺脊背一涼。


    他做出了一種最為可怕的猜測。這種猜測,讓他的心情愈發地惶恐不安起來。不過幾息的功夫,兩點綠光變成了四點、八點……乃至於無數點。他們已經隱隱被這些點點綠光所包圍起來。拴在一旁的馬,也因為這些聚集的綠光而變得焦躁,開始揚起蹄子一陣亂踢,還伴隨著噅噅的叫聲。


    曹建雙手見汗,猛然抄起自己的弓箭,對著身旁眾人喊道:“快,都起來。我們遇到狼群了!”


    就在眾人紛紛起身抄起兵器之時,從不遠的樹林深處,響起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嘯叫。


    “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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