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江離,你是怕我一個人偷偷哭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低,像是真的很好奇。


    段江離聽到她的話了,但是僅僅是聽到了,並沒有在腦子裏及時反映出它的含義,他的全部注意力還在落在他小臂上的手上。


    很輕,但是存在感極強。


    有一隻螃蟹突然動了一下,差點逃出盤子,很細微的動靜,但是打破了這一方空間的寂靜。


    像是氣流開始恢複流動。


    段江離並未說話,隻是把手裏的刀挪得遠了一點,剛剛刀離容鳶的後腰很近。


    他不說話,像是默認了容鳶的問題。


    容鳶輕笑,一邊又幫他把另一邊袖口挽起來,一邊說道:“沒有傷心,這幾天,四九城的燈好像更亮了,我很喜歡也很開心。”


    她一個人,無論是前生生前還是死後,都一個人度過了很漫長的歲月,是真的習慣了,並不會因為這種闔家團聚的日子而孤寂。


    她沒有騙段江離,四九城很亮,是到了晚上都會很亮,各式各樣的燈都很漂亮,最近因為適逢中秋節,更是熱鬧。


    不像是斷橋山,很早就會天黑,天黑就要等很久才會天亮。


    螃蟹上鍋蒸,段江離手中無事,兩人也並沒動,他靠在操作台邊,廚房昏黃的燈光打下來,他的臉上也沒有一絲瑕疵。


    黑色碎發被燈光染上金黃,閃閃亮亮的,他穿著連帽衛衣,很有少年氣,但是身上沉穩的氣勢和舉手投足的矜貴都不容忽視。


    段江離看向容鳶,有點玩笑又有點認真的問道:“那我來,你開心嗎?”


    你說你不在意一個人過節,不會難過,那我來了,你還會感到開心嗎?


    “開心,特別開心。”


    她迴答得毫不遲疑,迴答得很快:“即便我並不在乎這種事,但是你能來陪我,我還是很高興。”


    被人惦記的感覺總不會差。


    螃蟹熟的很快,段江離還帶了一小瓶黃酒,東西都擺上桌的時候,傳來的不僅僅是食物的香味,還有桂花香。


    是飯桌上水培的桂花開了。


    趙姐是個相當貼心的保姆,她買菜的時候總會時不時的挑一些鮮花帶迴來,並不名貴,但是桌上的花瓶總不會空著。


    容鳶每次在這張桌上吃飯,心情都很好。


    她看了看在溫酒的人,這人不僅自己貼心,找來的人都很合她心意。


    溫酒的容器就不大,用來喝酒的酒杯就更小了。


    他原本是想留給她自己喝的,但是容鳶就覺得還是今天配著螃蟹更合適。


    段江離隻溫了很少的酒,估計是覺得是晚上,不好在這喝酒。


    其實很奇妙,兩個人相處,如果一個人時刻恪守規矩,那另一個人就會放鬆一些,會變得不那麽在乎這些小事。


    容鳶就是這樣。


    她潛意識裏知道段江離不會做出格的事,而且他雖然向她表了白,但是每次接觸,都很尊重她,沒有一絲冒犯。


    氣氛很好,燈光是最舒服的色調,螃蟹也很好吃,酒也很香。


    段江離並不怎麽吃,反而一直在幫她開螃蟹。


    “我幫你選了助理,你先用著,不合適再換。”


    容鳶能想到,應該是段安寧讓他找的。


    她感覺自己對段江離,真的越欠越多,但是他找來的人,她會用的很放心。


    想了想自己的存款,容鳶放下酒杯:“段江離,你明天有空嗎?”


    段江離想了一下張欒下午發給自己的工作安排,表情不變:“有空。”


    容鳶感覺自己的臉熱熱的,這黃酒真的很暖身,她感覺自己的聽力突然變差了,能聽到段江離的迴答,但是感覺聲音很遠。


    她又問了一遍:“你剛剛說有空,對吧?”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身子微微前傾,語速放得更慢了:“對,我明天一天都有空。”


    容鳶喝下最後一口酒,放下酒杯的聲音有點重,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醉了。


    也是,一直也沒喝過酒,根本也不清楚自己的酒量,隻是看別人吃螃蟹配黃酒,覺得應該也不會醉人。


    她反應變慢了,但是這次很清楚的聽到了段江離的迴答。


    “明天,帶你去買衣服。”


    她這幾天在家無聊,給自己下單了很多小眾品牌的衣服,偶爾看到一些男裝會覺得很好看,但是拿不準段江離的尺碼。


    明天帶他去買,然後記住他的尺碼。


    容鳶慢慢趴在桌麵上,看著透酒杯折射的光線,還想著記住段江離的尺碼,下次悄悄給他下單好多。


    她能感覺到自己要睡了,也知道段江離還在,應該是去廚房衝蜂蜜水了。


    她就強撐著不閉眼,終於,黑影壓過來。


    段江離輕輕扶起她的頭,語氣像哄:“喝點蜂蜜水,不然明天難受。”


    她不吵不鬧,讓幹嘛幹嘛,穩穩地接過水杯,然後拿著水杯結結實實地撞到自己的鼻梁上。


    “唔。”


    段江離立刻拿開水杯,半蹲在她麵前,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鼻梁:“紅了,疼不疼?”


    容鳶不說話,她沒覺得多疼,但是感官不同意,眼睛一下盈滿了淚水,疼出來的。


    段江離一下就有點慌了,明知道應該不會有什麽事,但還是擔心:“我們去醫院看看好不好?”,說著就要拉她起來。


    容鳶根本不疼,也懶得動。


    “不疼,你揉一揉就更好了。”


    她使壞了,她其實就是覺得臉有點熱,剛剛他輕輕碰了一下,很涼很舒服,她還想要。


    段江離一點辦法都沒有,她睜著潤潤的眼睛看著他,他什麽也沒辦法拒絕。


    蹲下身,替她輕輕揉。


    容鳶真的困了,她把整個頭的重量都抵在鼻梁上的手上,嘴裏還咕噥著:“你就在這睡吧,喝車不開酒!”


    段江離無聲的笑了,手掌托住她的頭,慢慢站起身,打橫抱起她,穩穩走向臥室。


    他不能替她換睡衣,隻能直接扯了被子給她蓋好。


    昏黃的小夜燈照著,容鳶睡的很香。


    他又輕輕摸了她的鼻尖,沉沉唿出一口氣,終於還是放縱自己一迴。


    唇輕輕落在她的側額,很輕很輕,能聞到淡淡的酒香。


    一觸即離。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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