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離就這樣,在半茫然間上了車,他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哪裏,好像,是一個遊戲裏的警察局,在那裏,好像沒有父母,沒有那兩個為他當賊的父母。


    他其實應該把他們抓起來的,逮捕一生的時間。


    他茫然地看著養父母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忽然,一絲失了東西的悸動出現在了劉離的心頭,他莫名地開始慌張起來,雙手極力地揮舞著。


    不斷拍打著車窗。


    “媽媽……媽媽!爸爸……爸爸!”


    坐在駕駛位上的邵容一邊開著車,一邊問著:“阿離,你怎麽了?”


    “我不要當警察了,我要爸爸媽媽……我現在就隻要爸爸媽媽……”


    劉離盡力迴望著那兩道模糊的影子,雙手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大……車轍印下,痕跡兩道,積水碎裂,細細的沙石被激起,然後混合成汙泥落下。


    斑斑。


    “乖……”邵容的額頭立刻滾下了一顆冷珠,他實在是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迴答劉離的話,這個孩子的天生第六感太過於強勢。


    親情連絲起來的血緣。


    俶地斷裂。


    這種情況下並不需要太多的外界觸動,僅僅是一點點的跡象,都可以成為導火線。


    情感的波動一觸即發。


    天然的鏈接被隔斷,即使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事實揭露出來的氣味終究都會彌散。


    無所謂這個時間長短。


    結果是同樣的。


    男人和女人編製的這個謊言,對於一個少不經事的孩子來說,其實應該說是完美的,年輕簡單的頭腦思想,梳理不通錯綜淩亂的謊。


    但是,理論是理論,在這個世界上,能和理論對撞而不落下風的,情感關聯是價值最重的一個。


    當真誠的感情被阻擋,引力迴流,心髒莫名地就開始悸亂,一個人的第六感開始運轉,就開始不自主地捕捉著這種阻擋的來源。


    劉離遠離了自己的第一任養父母。


    在身體上是,但是心理上,則是沒有斷掉的。


    於是悸動就不難顯身。


    劉離掙紮著,不對勁的氣氛在驚慌恐懼之間越來越明顯,車子拐彎了……他看不到自己的養父母了……


    “我要下車……我要爸爸媽媽……我要下車……你放我下車……求求你……”


    聽著劉離的話,邵容緊張地開著車。


    在這種情況下,他真的是害怕自己被當做一個拐賣兒童的人販子,而看著劉離的反應,他竟然真的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人販子。


    男人女人的情況早已經和他講清楚了,劉離實在是不適合再送迴去了,他們已經沒有了養活劉離的能力,甚至連養活他們自己都有些困難。


    隻是……


    他該怎麽安慰劉離?


    車門早已經在駕駛位鎖死了,劉離的手拉住了車門的開關,但卻無論如何也拉不開。


    被安全帶捆綁在座椅上,劉離瞪著眼睛盯著邵容,那個眼神……


    邵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被人仇視。


    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正麵形象,捐款捐物,投資扶貧,蓋學校,濟山區。他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機會接受到一種憤恨的眼神。


    看的他打心底裏心發慌。


    就仿佛他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路邊有一個交警……


    唐嬈再一次停了動作,劉離劉離,他的名字,似乎在冥冥之間象征著他的命格,她覺得,劉離的流離,在那個時候才僅僅算是一個開始。


    果然。


    劉離的目光似是呆滯,唐嬈倒是明白他的這種狀態。


    一般來說,隻有在光陰容器的輔助之下,才有可能詮釋出腦海裏所想象的所有。


    劉離的記憶太過於清晰,清晰的簡直是可怕。


    甚至是不需要光陰容器的助力,他就可以僅僅憑借著他自己的敘述,在唐嬈的腦海裏構建出一個時空間的框架。


    “你坐在邵容的車子上,心裏想的是什麽?”


    唐嬈想了想,問了一個問題。


    劉離的想法,無外乎是憤恨,是不解,是一個孩子該表現出來的害怕恐懼與緊張無助。


    但是,劉離卻靜靜地搖了搖頭。


    都不是。


    “我對不起邵先生,如果不是為了收養我,他也就不會……”


    當時發生了什麽?


    唐嬈的心裏在一瞬之間湧現出了無數個想法。


    劉離掀開了自己的衣襟,一條猙獰的傷疤赫然跳入了唐嬈的雙眼,她的唇角挑了挑。


    “這是……”


    “一場車禍。”劉離又放下了自己的衣衫。


    “我對不起邵先生,或許,我還對不起很多人。”


    “到底發生了什麽?”忽然聯想起劉離剛剛的描述,唐嬈一愣,“難道是……”


    “我對不起他,真的對不起……”


    黯然地低下了頭,劉離看著自己手裏的水杯,一言不發,唐嬈猶在兀自思索著,如果她的猜想不錯,那麽這一場車禍,就真的與劉離脫不開關係了。


    “那……邵先生呢?”


    “他去世了。”


    唐嬈真的不希望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一場車禍,左右了兩個人的人生,一個身死,一個漂泊流離。


    生活開了一場殘忍的玩笑。


    這個玩笑裏麵,所有人都是受害者,隻有命運是贏家。


    “為什麽會這樣?”唐嬈在做著最後的掙紮,她希望自己所想就僅僅是自己所想。


    “那個交警向著我們走來……邵先生的車……直接就開進了逆行車帶……”


    心理是什麽樣子的。


    情況又是什麽樣子的。


    唐嬈根據自己的想象做出了合理的解釋。


    巧合造就了悲劇,悲劇又締造另一個悲劇,輪輪迴迴沒有盡頭,流離在世界裏,孤獨的像一顆草。


    “我明白了……”唐嬈自覺繞開了這個方向,她不想再觸及劉離的脆弱,畢竟,每一個人的心裏,都有接近破碎的那個點。


    “那麽,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我的第二任養父母嗎?”劉離抬起了頭,眼神裏,透出了唐嬈自己的麵孔。


    沒有顏色。


    看了看時間,唐嬈保存了電腦上的界麵,然後起身拿過了光陰容器。


    “時間不多了,我們還是先開始進行光陰收容吧……關於你的故事,也許在你的光陰裏,我會更身臨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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