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響頭磕罷,再抬頭環顧四周,發現師父他老人家已然不知所蹤。


    恍惚間,我仿佛迴到了數年前的鳳棲山,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彼時我與馮瞎子緣滅,與白澤緣起。


    希望師祖在天上,能夠聽到我的福願,也希望師父能夠念在我們這些年的情份上,有生之年能夠再與我相見!


    阿離握緊我的手,再次提醒道:“起霧了,再不就出不去了。”


    我最後看一眼高高的三屍峰,以及師父方才站立的地方,抬袖拭淚道:“好。”


    在我們身後,所有人都跟了上來。


    良辰、段策體力透支的厲害,已經沒有恢複的體力,都被白夜和暗幽背著。


    蘇決、青嵐亦麵容嚴肅的走在前麵。


    濃稠的白霧自山下蔓延而來,最終將整個三屍峰和附近的草地都吞噬包裹住。


    出結界的刹那,我掃了眼所有人,釋然的陷入了昏迷之中。


    一個結實有力的懷抱將我攬在懷裏,他的身體,有我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雪霄,若有若無的縈繞在鼻端,那種真實的踏實感,瞬間安撫了我近來一直煩躁的情緒。


    等睜開眼後,發現置身在一片樹林裏。


    此時是黃昏,夕陽在天際撒下一層或紅或金的豔光,濃密的遠山和樹林,看上去都無比靜謐安詳。


    遠處,良辰正靠在樹上休息,旁邊坐著段策,他正好奇湊近,似乎在她臉上觀察什麽。


    白夜暗幽站的筆直,正在巡視周圍的動靜。


    蘇決蹲在小溪邊洗臉,還伸出手指逗河裏的魚玩,看上去悠閑又愜意。


    阿離坐在旁邊,正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看。


    我小心翼翼問:“你是阿離還是青嵐?”


    他沒迴答,而是伸手輕輕撫摸了我的臉頰,“這些天,辛苦你了。”


    我反問他,“你呢?”


    阿離有些愣怔,“什麽?”


    我說:“你累麽?”


    他攬住我的肩膀,旁若無人的湊過來親吻我的額頭,“不累。”


    我癡癡的望著他,有很多話鬱結在胸口,但卻不知道該從哪裏講起。


    他柔聲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咱們都不提了,好麽?我們畢竟不能像白澤師父那樣,可以活很久很久,人生苦短應該及時行樂,我現在隻想帶著你,去一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安度餘生。”


    我好不容易平和的情緒,這會兒又陡然決堤,低著頭眼淚嘩嘩的往下流。


    他很緊張,連忙用手指幫我擦拭眼淚,“好好的怎麽突然哭了,是不是我哪句說錯了?”


    我搖搖頭,嗚咽道:“我們還有斐然呢,離開幽都的時候,我曾經答應過把你帶迴去給他看的。”


    阿離握緊我的手,眼中隱隱有亮光閃爍,“好,我們就動身!”


    對於這個從未見過麵的孩子,他相必也喜歡的很,說動身就動身,一點也不想耽誤。


    他站起身,白夜暗幽立刻走過來,“大人!”


    阿離道:“迴幽都!”


    兩人興奮道:“是!”


    迴頭看了眼樹下的良辰和段策,卻是猶豫了,“那冥後的朋友……”


    我說:“他們兩個跟我一起迴幽都!”


    阿離微微皺眉,“他們去做什麽?”


    我說:“良辰和段策為了幫我,提前讓風生獸把孩子送到了幽都,這會兒應該和斐然在一起。”


    說起這件事,我便覺得感動,我不僅欠師父的,也欠良辰和段策的!


    他們做出這樣的決定,顯然是打算和我一起赴死的,小魚兒此生何其有幸,才能夠結交他們這樣的朋友!


    阿離疑惑道:“他們的孩子?”


    我情緒當然高昂,“是啊,聽說是個漂亮到驚人的女孩子,名字叫做扶風!”


    提到這兩個孩子,我就想立刻出現在他們麵前!


    良辰、段策這會兒的心情應該是差不多的,所以雖然大家體力還沒迴複,但是精神卻都出奇的好。


    大家準備乘坐月神鴉離開的時候,竟然再次遇到了山都。


    那個愛吃螃蟹的大塊頭,此時正鬼頭鬼腦的藏在石頭後麵偷窺我們。


    暗幽厲聲道:“出來,冥王、冥後在此,你躲在那裏鬼鬼祟祟的,成什麽樣子?!”


    山都哆哆嗦嗦的走了出來,舉起雙臂對天發誓:“小妖這輩子沒見過幾個大人物,所以好奇,想多看幾眼……並沒有任何惡意,還請大人高抬貴手,繞了我吧!”


    我微微搖頭,同暗幽都道:“這次能夠三屍峰,也多虧了它。臨走前,就勞你再幫他抓些螃蟹吧。”


    山都聽完之後也不哆嗦了,立刻跪地感謝。


    暗幽去了很久,方才折迴來,渾身上下濕淋淋的,氣乎乎道:“這個妖怪太可惡了,真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怎麽寫!”


    我好奇道:“怎麽了?”


    暗幽說:“冥後有所不知,屬下過去後,才發現那家夥已經用石頭圍了個池塘出來,讓我把整個河的螃蟹都抓進去,說要圈養起來方便以後慢慢吃!說什麽好奇沒有見過大人物,我看它分明就是有預謀的來邀功!”


    我忍不住笑,“那還真是辛苦你了。”


    迴去的路上,我再次想起這件事,忍不住感慨道:“這些妖怪不乏性情單純的,但也有很多狡猾之輩,而且野性大,一點規矩都沒有,想要管理好它們,感覺要比約束人類困難多了。”


    阿離讚同的點頭,“它們雖然崇尚叢林法則,視武力至上,但是想要統領它們,沒有點智慧也是不行的。”


    他這話,讓我想了初七。


    我同他已經很久不曾見麵了,現如何已經不知道變了什麽樣。


    不過可能是因為成長和心境的緣故,即便想到他不再是那隻單純的小黑貓,我也隻有些淡淡的遺憾,而不是傷心難過了。


    赤淵、朱砂、師父全都離開了,不管我願不願意,這世界都無法避免的迎來全新的主宰者!而新一代的孩子,終將崛起,譬如石頭、斐然、君野、扶風、巴川、樓小飛……


    過去我一直幻想著,有天能和阿離過上單純的二人世界。如今夢想即將實現,我卻開始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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