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隨即跟上他的腳步,首陽神也跟了上來。


    流水席都設在外麵的竹林裏,擺放了幾十張紅色方桌,所有賓客都落了座,目送我們進了院子。


    院子裏頭支著兩口大鍋,一個鍋裏蒸了十幾籠饅頭,一個鍋裏則是熬的菜湯,熱氣騰騰的冒著白煙。


    三個老師傅在灶前有條不紊的忙碌著,樂班則是分成兩班,一邊吹打,一邊跳著送喪的舞步。


    宮鈴這會兒已經被放到了棺木裏,蓋子還沒有封上,所以能夠清晰看到她的臉。


    老人家彎腰摸了摸她,又忍不住老淚縱橫道:“小鈴媽媽死的早,這些年是我將她一手拉扯大的,一個人當爹又當媽,但是卻一點也不感到辛苦。她長的漂亮,又非常聽話,不僅是我,就連附近的鄉親們都喜歡很喜歡她。不誇張的說,半個仙渡有兒子的家,都期盼著我們姑娘嫁過去……”


    “她聰明好學,也是仙渡第一個到外麵看世界的大學生,畢業以後迴到家裏小住,結果清池長老就來啦,說要給拉線結冥親。我倒不覺得這是樁好姻緣,可架不住姑娘喜歡啊,她對什麽都好奇,一直夢想著離開家鄉,前往陌生的地方生活……她這二十年,連螞蟻都沒有殺死過,卻又為何要遭遇這樣的橫禍?如今讓我這白發人送她這黑發人,天理何在呀!”


    我就是看不得這樣生死離別的場景,眼淚也跟著啪啪的往下掉。


    不多時,便有人進來,請我去喝湯。


    小地方的白事,禮節也都簡單,早上一律喝湯,中午才有飯菜。


    下午,我跟吊唁的人群一起,將宮鈴的棺木送到了農舍後麵的山坡上。


    那裏背靠家鄉,也可以眺望遠方。


    等人下葬之後,賓客陸續散去,老人家卻是站在墳前,遲遲不肯離開。


    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忽然間抬起頭問我:“姑娘是幽人,知道的事應該比我多,小鈴到了下麵,應該不會吃什麽苦吧?”


    我想說魂魄都已經散了,哪裏還能到九泉去?隻是這真相終是不忍心告訴他,於是便硬著頭皮道:“不會的,那裏沒有疾病,你沒有煩惱,每個人都生活的很開心。五百年後,就會被送入輪迴之中,到時候又是新的開始,如果有緣分的話,你們兩個說不定還能再見,重新續迴父女緣。”


    他眼中閃爍著淚光,“真的麽?”


    我含糊的應一聲,“嗯。”


    在這裏呆著太壓抑難受了,於是我便跟他告別,打算離開仙渡。


    首陽神跟著我走了一段路,好奇到:“小魚兒,你怎麽啦?看起來很不開心的樣子。”


    我鬱悶道:“剛才我說的話,欺騙了老人家,雖然是出於善意,但還是覺得很不舒服。你說他會不會被我的話誤導,做出什麽傻事來?”


    首陽神卻道:“不會的,放心吧,他現在隻是接受不了現實而已,等過一段時間,注意力被轉移,就不會那麽難過了。而且我就在附近,以後每天都會過來看著。”


    聽他說到這裏,我忍不住迴頭,發現宮家農舍上空,此時竟閃爍著螢火蟲一樣的光芒。


    雖然微弱,但的確是非常奇妙的景象!


    首陽神也跟著迴頭,眯起眼睛道:“哇,好像是靈魂碎片呀!都是從四麵八風飄過去的吧?應該是宮鈴的,因為最近這周圍也沒有什麽人離世……宮家向來樂善好施,積攢了許多善緣,想必這會兒眾神都跟著幫忙,將靈魂碎片收集齊的話,有來生也說不準呢。”


    我這會兒心裏頭又燃起了亮光,停下腳步,對著上方看了許久,小聲道:“照這樣的速度,應該需要很久時間才能收集齊吧?”


    首陽神笑眯眯道:“是啊,是件大工程啊,感覺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這也算是有希望了,不是麽?”


    我點點頭,同首陽神正式告別。


    它依依不舍的伸出手道:“以後有時間的話,歡迎您來仙渡做客哦,最好再帶上你那幾位玩偶朋友,如果大家夥聚在一起喝酒的話,應該會很熱鬧吧?”


    我笑笑,“有機會的話,會的。宮老先生那邊,就拜托給你啦。”


    離開仙渡時,我的腳步輕快了許多。


    召喚來月神鴉,即刻返迴幽都。


    到底是秋天了,風都有些冷,那一瞬間,我突然很懷念某個人的懷抱。


    雖然他的體溫不高,但是卻能讓我感到踏實又放鬆!


    想到這,我便告訴霞生,加快速度。


    它立刻拍打翅膀迴應,雙翅輕巧的劃過夜空,很快便離開了現世。


    迴到偏殿時天色尚早,害怕驚動屋裏的人,我跳下來的腳步很輕。


    不過,即便如此落下來時還是很驚訝,阿離竟然衣衫完好的坐在雪霄樹下,旁邊則是擺了一壺熱茶。


    白氣嫋嫋,將他的臉遮擋的有些模糊。


    我很驚訝,“起來這麽早?”


    他卻道:“我還沒睡呢。”


    “啊,最近幾天有那麽忙嗎?”


    “還好。”


    “那你為什麽不睡?”


    “我在等你。”


    我愣了下,走過去,語氣悄然軟了些,“你知道我要迴來麽?”


    阿離道:“算了下時間,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吧。天亮之前,你若再不迴來,那我便要再去一趟仙渡請人了。”


    我問:“這麽急,有什麽事嗎?”


    他卻慢吞吞道:“沒什麽事啊,隻是習慣了兩個人,就不想再一個人睡了。”


    我以前還說他在感情上比較木訥不解風情,果真是因為還不夠了解。


    這家夥撩起女人來,就算是定力強如我,這會兒也在他柔軟似水的眸光裏敗下陣來。


    我走過去,伸開雙臂環住他的腰。


    這趟仙渡之行實在是太累了,不僅僅是身體,精神上也很疲憊。


    他在我額頭上親了下,“走吧,先洗個澡去。”


    我悶聲說:“懶得動。”


    “你不用動,我給你洗。”


    “……還是不要了吧?”


    他坦然自然道:“你我夫妻,有什麽關係?”


    “沒什麽關係,我隻是太累了。”我瞟他一眼,兩人時刻默契已成,不用點明,就知道對方的心意和打算。


    他幽幽歎了口氣,“你在仙渡這幾天,我一個好覺都沒有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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