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祭天壇大婚之事後,阿離便開始有意無意地冷落於他。


    清池長在官場混跡多年,又豈會渾然不覺?自知做了虧心事,也無顏麵來在幽冥大殿上見阿離的,所以這些天全都以身體不好的理由在家靜養,至於實情究竟是真是假,怕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清池長老走進來後,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


    阿離連忙走下來,近前攙扶,“清池長老,您這麽大年紀,早免了跪拜之禮,今日這是所謂何故?”


    清池長老抬頭看著他,神色淒哀眼中亦有淚光,“大人知道,老夫雖然一生富貴,然而卻命不好,活了一大把年紀也沒能生個兒孫來,後繼無人也就罷了,好不容易收養了個義子,想著老來夫婦身邊也能有個人氣兒。百年之後,墳前也能有燒紙送終的人。卻不曾想才將他召迴來幾日,小兒便慘死幽都,請大人務必為我做主,查出真兇啊!”


    阿離將他攙扶起來,歎了一口氣道:“人死不能複生,長老節哀。這件事我也是方才聽說的,生而為人不易,有什麽事也不應該尋短見啊,這決定實在太過草率冒失了……”


    清池長老紅著眼睛道:“不,這不是自殺,而是他殺,是謀殺!”


    阿離遲疑了下,“長老說這話,可有什麽證據?”


    清池長老道:“我得了消息後,便去查驗屍首,詢問小兒身邊隨行的侍者,在事發前一晚,他們兩人曾經去過一個地方拜訪故人,過程中還發生了武力衝突。迴來當晚,小兒便暴斃身亡,而且還做出了自縊的假象,所以我猜想,此事一定與那人有關!懇請大人再給我一天時間,暫時不要對外宣布,以免打草驚蛇,待我查出真兇後,一定親手將其公示於眾!”


    聽到這裏,我心中便咯噔一聲。


    他口中所謂的武力衝突之人,那不就是我本人嗎?


    如果讓他查上去,憑著老頭顛倒黑白的本事,別說是查出我來,怕是花姐、夢魘全都逃脫不掉!


    本來是想出於好心報不平,卻不曾想竟惹出這麽一串麻煩事來。


    這件事也算吃了個教訓,從此以後務必要謹言慎行,再不能給人留下任何把柄……


    我在這兒默默懺悔的時候,阿離沉吟了片刻,“長老確定一日足夠?”


    清池長老道:“一日足夠,一個民婦而已,我就不信她敢包庇真兇,有所隱瞞!”


    阿離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應允了你。朝中不可一日無長老,您一定要保重身體,早日迴來議事主持大局啊。”


    清池長老又象征性的落了幾滴淚,說了一番感激的話。


    這些我便聽不進去了,這些為官之人,個個比戲台上的角兒還能演,真真假假的讓人看了反感。


    清池長老謝過阿離後,又匆忙離去,我這才從屏風後麵走出來,心情複雜的看著他。


    知道眼下形勢危急,無法再隱瞞下去,於是便老老實實交代了所有的事。


    末了道:“夢魘隻是造了三個夢中夢而已,沒想到會造成這麽嚴重的後果。而清池要揪出的所謂真兇,那也就是我,等他到了花姐那裏,少不了出言刁難她……那可怎麽辦啊?”


    阿離笑著摸了我的頭,“放心,他不敢。”


    我半信半疑道:“當真麽?這清池長老可不是什麽善茬,在你麵前服服帖帖的樣子,人後卻是兇險又詭詐!我倒是不怕他,就擔心他會屈打成招牽連了無辜之人……”


    阿離道:“說無辜,你其實也是無辜者。真正逼死黃忠的人,是我。”


    我錯愕,“啊?”


    阿離道:“黃忠謹慎小心,你昨日的反應,必然引起了他的疑心,迴去之後少不了查你的來曆,知道你我的關係後,他便知道自己從此前途無光,又擔心我會敲打報複,索性自我了結,此人品性差,倒是頗為識趣。”


    我聽完了後,將事情迅速在腦海中梳理了一遍,發現這種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我問:“他如果不死,你會敲打報複他麽?”


    阿離說:“當然,我是什麽為人?你難道不是比誰都清楚麽?”


    ……也是,黃忠雖然這些年沒呆在幽都,但是應該對位冥王大人秉性和手段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寧願放棄所有生機自殺,也不願落在他手裏,可見麵前這男人有多可怕!


    我撫額,“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早說?害我白擔心了這麽久!”


    阿離道:“你也沒問啊,而且我看你欲言又止的樣子很有趣。”


    “黃忠這些年為官如何?”


    “謹小慎微,表麵上看是清廉,但實際上卻收了不少賄賂,甚至還在玉山城汙蔑了幾條人命,這樣的官員死不足惜。”


    聽他這麽說,我便放心了,隻是想到花姐那邊,還是有些擔憂。


    阿離攬住我的妥道:“清池長老在朝多年,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等他查出所謂的真相,絕不會因為一個死去的義子,再給自己添任何麻煩。”


    阿離素來思維縝密,判斷很少出錯,但即便如此,黃昏時,我還是悄悄忍不住去倚樓閣探望。


    見了花姐,見她平安無事,我便試探道:“今日有清池長老過來,有沒有為難於你?”


    花姐虛弱的笑了笑,“他來之後,便咄咄逼人的詢問我,當日毆打黃忠屬下的是何人?我怕給你添麻煩,所以不肯說,但樓裏守門的女孩,卻是被這陣仗嚇壞了,所以將你給賣了。那老頭聽完之後臉色驟變,我心道不好,誰知接下來他的態度卻緩和了許多,臨走的時候甚至還安慰了我幾句,並不曾找什麽麻煩。”


    “那就好!”我拉住她的手,滿心愧疚道:“黃忠的事,我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花姐道:“那是他的命,怪不得別人。你不必擔心我,這麽多年我早已經想開了。”


    自從關門後,這樓裏便一直很冷清,這會兒過來,發現更是平靜得嚇人,於是便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花姐長歎一聲,這才將實情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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