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會兒,伸手撫平他的眉宇,“你又想媽媽啦。”


    他摸著我的頭:“是啊,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她,什麽時候咱們一家三口能夠團圓呢?如果真有那一天,即使立刻讓我去死,我也心甘心願!”


    “你那個時候,究竟做了什麽對不起媽媽的事呢?”我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赤淵低頭道:“很多,開始我也知道她心裏委屈,不同意讓我娶別的女人,但是心裏卻抱著一絲僥幸,想著幽界這麽大,每個男人都可以娶兩個,娶人類女子繁衍後代,娶幽女鞏固家族勢力,這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別的女人都能忍耐,為何她就忍不得?而且我心都在她在身上,連看別人一眼都不想看,娶個幽女迴來也是放在家中當擺設,又有什麽關係呢?所以便是一味哄勸,心想有了孩子,她便不再胡思亂想,後來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府上人看她是異雀,沒有背景,背地裏誰都來欺負她。朱砂眼裏揉不得沙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所以鬧的整個赤宅都不得安生……直到她後來懷了身孕,待遇才多少好了些,然而那孩子才出世便無故夭折。我心中難過又心疼你媽媽,於是提出了毀婚,冥王因此大怒,降罪整個赤家。”


    說到這裏,他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我等了會兒,小聲道:“後來呢?”


    赤淵話語艱澀道:“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赤家上下幾百口,平常享盡榮華富貴,卻因為此事,性命全都懸在刀尖之上。經我權衡再三,最終還是迎娶了那個女人。你媽媽雖然表麵不動聲色,內心卻已然絕望,於是便策劃了出逃,並且成為第一個逃出幽界的異雀。她以性命相要挾,讓我立誓永生不能前往現世尋人。我知道她在這裏生活的壓抑,便同意了放她自由。然而待她走後,才得意了另一件事,原來那個夭折的孩子,竟是被我父親,也就是你的祖父殺死的……”


    我握緊拳頭,“他為什麽要殺那個孩子?”


    赤淵道:“他素來不喜歡朱砂,認為她生有反骨,而她所懷的孩子,將來也會成人眾之敵夭,會毀了赤家的未來。所以屢次要我休妻再娶溫順女子,被我拒絕後,於是便在她的飯食裏加了藥,生生將那孩子毒死了……我實在無法接受這件事,隨即同赤家斷絕關係,叛出了幽界。從此寄居在桃花水榭,遠離俗世喧嘩,心中也因此寧靜了許多。但是每每想到當年的事,就無法抑製自責、以及對那些人的怨恨。身為一個男人,無法保護自己的愛人與孩子,我實在愧對於你媽媽,她怨恨我,也是應該的。”


    我將手放在他膝蓋上,不無同情道:“這其實也不怪你,媽媽應該也知道你的難處,所以才選擇離開。她的為人,如果恨你,就是拚了性命,也會殺了你,而不是兀自離去。”


    赤淵摟住道:“我真慶幸自己當年的決定,否則……怕是也無緣跟你相見了。”


    我點點頭,問:“你的父親,叫什麽?他一共有幾個孩子?”


    赤淵道:“赤雲楚,他隻有一個兒子,不過從十八年前開始,這唯一的兒子也不在了。”


    赤雲楚,這個名字我記下了。都說虎毒不食子,而他竟然為了所謂的家族利益,連自己的孫輩都謀害,這樣惡毒的老家夥,我絕不會認他作祖父!


    我們歇息了有一盞茶功夫,胖烏鴉總算緩過神來,又被赤淵怒罵了一通,所以也不敢偷懶,再次晃晃悠悠的飛起來。


    天黑下來的時候,我們遇到了左思。


    我好奇道:“你停在這裏做什麽,怎麽不走?”


    左思道:“冥王大人要我在這裏等你們。”


    赤淵冷哼,“怎麽,還怕我帶著女兒跑了不成?”


    左思忙道:“不不不,幽都這些年變化甚大,再加上伏波宮是新修建的府邸,位置特殊,所以大人派我帶你們過去”


    他這話說的沒錯,我對幽都地形也算是了如之掌了,但卻從來沒聽說過什麽伏波宮。


    因為那隻胖烏鴉,我們中途又歇了兩次,所以到幽都時,夜已經很深了。


    而我也支撐不住,最終趴在赤淵的背上進入夢鄉。


    次日醒來時,發現已經置身在了伏波宮。


    竟是座修建在湖麵上的府邸,而且四麵環山,隱蔽又風景秀麗。


    熟悉了地形後,我迫不及待找了個理由出去,偷偷前往陰仇澗看望媽媽。


    看到她身體已經恢複了正常,我又是欣喜,又是難過。


    把這些天的經曆全都告訴她,包括那棵死而複生的桃樹。


    “我來的時候,它已經冒出了兩片葉子呢,相信明年,花兒就會開了吧?桃樹睡了那麽久都蘇醒了,你什麽時候醒呢?我真的好想你,赤淵也是……每次提到你,他都非常傷心。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瞞他多久。”


    我斷斷續續說了很久,生怕赤淵發現,也不敢多作停留。


    依依不舍跟她告別,返迴了伏波宮。


    赤淵不在,桌子上卻擺著一張請柬,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


    好奇打開看了下,竟是特意為赤淵舉辦的接風宴!


    我們這才到幽都而已,也不知道哪個嘴快的透露了消息,赤淵說向來厭惡這些繁文縟節,應該是不樂意參加的。


    正想著,他竟從外麵迴來了,問我,“手裏拿的什麽?”


    我晃了晃,“三天後,有人在月滿樓為你舉辦了接風宴。”


    赤淵接過來了兩眼,眉毛果然皺起來,冷笑,“接風宴?他們當我這次迴來,是同他們握手言和的麽?”


    我說:“反正也不去,那我給我剪著玩兒吧,我看上麵花兒亮晶晶的,貼在窗戶上一定很好看。”


    赤淵道:“請柬可以給你玩,但是這場接風宴還是要去的。而且不止我去,你也要跟著去。”


    我疑惑道:“為什麽?”


    赤淵說:“你沒看到上麵的人名麽,不止有你的那的朋友阿離,還有浴風姬柔呢。我倒要看看,這女人究竟有什麽本事,竟然一而再三的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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