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媽媽從來沒有提起過他的存在。


    所以我從小時候便便潛意識的認定,他已經死了,從未想過他會另一個世界活著。


    他抬起手,輕輕撫摸我的後腦勺,“小魚兒你呢?可曾怨恨過我?”


    我微微搖頭,就算那次他差點殺死我,我對他也隻是非常失望,從不曾有過絲毫怨恨。


    他將下巴抵在我額頭上,閉起眼睛道:“你是個好孩子,這些年,我跟朱砂都不在你身邊,應該吃了很多苦吧?”


    我說:“我交了很多朋友,良辰、段策、阿離……還有很多小妖怪,他們都對我很好。”


    他的聲音縹緲如同囈語,“這些年,我對命運充滿怨恨,認為是它奪走了我所有的幸福。卻不想,它竟偷偷的給我孕育了一份如此大的驚喜。看到你,我實在太開心了,甚至感覺這些年的遭遇,居然都值了,以至於到現在,還有種深切的不真實感,好害怕這是又是場夢,待清醒後,又隻留下我一個人。”


    “這不是夢。”我遲疑了下,將手掌放到他臉上,“有溫度的,對不對?”


    他嘴角微微上揚,笑容越來越深,然而我卻隻感到滿腹心酸!


    這些年,他獨自守著這空空的山莊,甚至還將枯死的桃花移到這裏來,應該過的也很煎熬吧?所以才日日飲酒,喝的酩酊大醉不醒人事。


    我尚且有朋友陪伴,而他卻沒有!


    即便是兩個童子陪伴了他多年,他的眼中也是透著冷漠和疏離!


    雖然早已下決心不跟他相認,但是這會兒,心卻情不自禁的軟了下來。


    我想,我應該已經原諒他了吧!


    我的默許,讓赤淵顯得很高興。


    他看我的時候,眼中總是充滿期待,雖然沒有明確說出來,但是我知道他在渴望什麽。


    爸爸這個詞,對我來說有點陌生,叫出口也比想象中難很多。


    好在他並沒逼迫我,不久後他出去了一趟,黃昏歸來的時候,竟然帶了很多玩具!


    我想說他對我好像有些誤解,我也早過了這些東西的年紀,雖然嘴上說著不要,但是手卻不受控製的摸了上去!


    栩栩如生的布老虎,胡須都會隨著微風抖動!據說裏麵有四百多個零件,是一位複姓諸葛的先生設計的,所以這種機關動物又統稱諸葛馬。當人騎上去的時候,隻要雙腿用力蹬,它就會像真老虎一樣跑起來!


    一顆手掌大的瓜子,它將埋進土裏,不澆水不施肥,見風即長,晃一晃可以長三尺,而且還能開出巨型向日葵花,但最終依然隻能收獲一顆瓜子,所以它的我叫禦風瓜子!


    一塊木製的神奇魔方,每次拚組好後,它都會變出全新的圖案!


    一個小竹笛,將它含在嘴裏,不用記譜也不用任何技巧,隻要哼唱就能吹出歡快無比的樂曲!


    ……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這麽多新奇有趣的玩具!我本來隻是想看看的,但一不小心就玩了大半天!


    這下總算知道,玩物喪誌這個詞是怎麽迴事了!


    吃晚飯時,我很艱難的將自己從那種亢奮的狀態中解脫出來,同赤淵道:“我可以離開這裏迴幽麽?”


    他頓住,“朱砂就在那裏,對麽?”


    我沉默了會兒,道:“她情況不太好,你能不能不要找她?如果有機會,我會征詢她的意見,如果她想見你,那我再跟你聯係,可以麽?”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同意的時候,赤淵卻道:“好。”


    我伸出手,“拉勾好吧?”


    他遲疑了片刻,迴應了我的動作。


    這讓我對赤淵的好感又提升了些,現在的他,看上去非常慈祥,跟最初我們認識那會兒,簡直判若兩人兩人!


    吃完飯,我們在院子玩,他垂著眉眼,專心致誌的幫我組拚屢屢試敗的魔方。


    他動手能力強的驚人,不一會兒就解開了七八種圖案!


    我說:“你好厲害啊,我怎麽都拚不好。”


    赤淵搖頭,“不難的,隻是你年紀還小,有時轉不過彎來。在我見過的小孩當中,你是最聰明可愛的。”


    “真的嗎?”


    “真的。”


    這讓我很開心,膽子也大了些,便道:“你討厭我麽?”


    他不解道:“怎麽會呢。”


    我說:“幾天前,你每次看到我時,都幾乎沒有好臉色,今天怎麽變了呢?”


    他想也不想,便道:“別人家孩子,跟自己的小孩,怎麽會一樣?”


    好像確實是那麽迴事兒,不過被他這麽直白說出來,好像有些奇怪!


    晚上睡覺的時候,赤淵道:“我可以跟你一起睡麽?”


    “可以,”我往裏麵滾了下,騰出地方給他,又補充道:“不過我睡相不太好,阿離說我喜歡粘人,可能還會踢到你。”


    赤淵明顯愣了下,道:“他居然跟你睡一張床?”


    我點頭,“有時會,不過都是我去找他。”


    赤淵問:“他還對你做過什麽?”


    我說:“沒有,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給了我許許多多的幫助!”


    見神情臉色不太好,我便識趣的住了口,說:“我知道你恨他爸爸當年給你賜婚,但是這件事跟阿離沒有關係的。”


    赤淵道:“我討厭他,跟那件事無關。”


    我說中:“那你究竟為什麽不喜歡他?”


    “我也說不清,或許是因為嫉妒吧。”


    “嫉妒?”


    赤淵抑鬱道:“我的小孩,最親近的男人卻不是我,這實在讓人很……惱火。”


    我用臉枕著下巴說:“阿離是朋友,你跟他不一樣。”


    “那小子居然搶在我們見麵之前跟你認識!”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聲音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怒氣。


    那個讓人畏懼、戰粟的赤淵再度出現了,果然跟傳說中一樣,喜怒無常!


    我說:“我們兩個都已經認識十年了。”


    他目光陰鷙道:“居然那麽早……怎麽認識的?”


    看他情緒這麽差,我也不敢瞞著,小聲道:“忘了我以前跟你說的事麽,小時候我無意中接受了鴛鴦戒,便默認了跟幽人結親,那個人就是阿離。”


    赤淵磨牙,“我不管他是誰,誰敢搶我的小孩,那就隻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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