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雨越下越大,白茫茫的水霧氣阻斷了我們視野。


    好在有初七有個靈敏的鼻子,我們找到良辰時,她身上已經濕透了,衣服糊在身上,兩手空空,出來時攜帶的竹桶已經不見了。


    整個人神情呆滯,臉色蒼白,看得人膽戰心驚。


    “良辰,發生什麽事了?”我跪坐在嬌爺身上,將傘舉起來,幫她遮住嘩啦啦的雨水。


    她就沒有聽到我的問話一樣,繼續木然的前行。


    我著急,幹脆跳下去拽住她。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茫然迴神,伸手指著遠方,嘴唇微微顫抖,“小魚兒,爸爸……”


    我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隻能看到前方黑乎乎一團。


    雖然看不真切是什麽,但是我敢肯定,那絕對不是人類!


    更何況良辰的爸爸不是已經死了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雨水很涼,我禁不住打了個冷戰,故作鎮定道:“沒有東西啊,你看花眼了,走,先跟我迴廟裏去!”


    良辰卻仿佛定在了原地,茫然道:“不,他分明就在那裏……”


    她這樣子,跟平時簡直判若兩人,初七顯然也察覺到周圍的異樣,跳下來叼住良辰衣角往迴拽。


    那團黑霧本來正在徐徐前行,見我跟良辰站在原地不動,竟然慢吞吞的移了迴來。


    正在猶豫的良辰,突然間激動起來,“爸爸!”


    我心頭卻格登一聲,眼看對方越來越近,我的心便揪的愈發厲害。


    那哪裏是良辰的爸爸,分明是個披著黑袍性別不分的無臉鬼!


    這種鬼怪,看似溫和無害,實則兇悍殘忍,喜好剝皮吞食人心。因為沒有臉,所以變化多端,在捕食獵物的時候,它會利用人類的思念之心,幻化出我們心中所想的樣子。


    這一路走來,我連個人影都沒看到,更別提房屋建築了,孤零零一座廟宇建在漫山地裏,這地方真是邪氣衝天!


    良辰平日比我冷靜機智,到了這會兒,卻被一個無臉鬼亂了心智……


    眼看那無臉鬼越來越近,我也顧不得向良辰解釋,直接掏出定身符拍在她肩頭,將人交給初七。


    自己則擋在那無臉鬼麵前,收起傘直指對方,冷聲警告道:“識相的話,就給我走開,再來迷惑我的朋友,我就殺了你!”


    良辰急道:“小魚兒,你在做什麽?快點放開我!”


    “你睜大眼睛看清楚,對方到底是誰?”


    “他是我爸爸——”


    “你少自欺欺人了!”我狠心戳破真相,“你爸爸,早不在人世了,這家夥是個無臉鬼,他想借此利用你。”


    良辰卻怒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事關你的安全,我不能不管!”


    “你要是敢動它,我就跟你斷交!”


    無臉鬼似乎很開心看到我們發生矛盾,他無聲大笑,肩膀都抖動的厲害。


    良辰紅著眼睛怒道:“小魚兒,我再說一次,放開我,否則別怪我跟你翻臉無情!”


    我咬了下嘴唇,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良辰……”


    這些日子朝夕相處,我以為兩人的感情已經足夠深厚,沒想到這份友誼竟然如此脆弱。


    良辰眼神如刀,“從今以後,我再也沒有你這個朋友!我是死是活,都跟你沒有任何關係,現在可以放開我了麽?”


    見她態度如此絕望,我也沒有什麽話好話,猶豫良久最終將傘尖垂下,同初七道:“放了她。”


    初七心有不甘,“喵喵,她這樣子,跟那家夥走的話,就死定了!”


    我別過臉,看向無臉鬼,“放了她。”


    初七這才跳上去,將符紙撕掉,良辰得了自由,立刻上前緊緊抱住那無臉鬼。


    無臉鬼手放在她身後,衝我做出一個汙辱性的挑釁手勢。


    短暫的溫情過後,它便拉住良辰的手,作勢要走,卻冷不丁被我手中的百獸傘刺中心髒。


    我對上良辰絕望的眼神,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沒辦法讓你跟它走。你要是恨我,那便恨吧!”


    無臉鬼發出駭人的嘶吼,身體就像破布一樣,瞬間分裂成了無數片,最終在雨水裏徹底消失。


    良辰仿佛靈魂被抽走了一樣,眼神放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我連忙把她扶到嬌爺背上,帶迴寺廟中。


    廟裏此刻已經到處都是積水,我去把舊門拆下來,橫放在地,才算是有了可以落腳的地方。


    良辰麵無情的背靠著神像,我從背包裏拿出被水泡發的燒餅遞過去,她卻視若不見。


    此刻我身體又累又乏,並不比她情況好出多少,所以也沒什麽精力去解釋。


    真相她應該也看到了,但是她的態度卻沒有絲毫變化,顯然到現在還是怨恨我的。


    既然這樣,再勉強在一起也沒有意義,尷尬的沉默了半晌後,我抱起初七道:“我走了,嬌爺留給你代步,以後我們……算了。”


    說到後來,聲音竟然控製不住哽咽起來。


    我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錯,她的態度,實在讓我心慌不知所措。


    剛一轉身,就聽她在身後冷冷道:“你要去哪兒?”


    我揉揉鼻子,“不知道。”


    “謝謝你。”


    “啊?”我驀然轉身,“你說什麽?”


    良辰看著我,嘴角勉強往上扯出一點弧度,“雖然那個畫麵讓我很難過,但還是謝謝你救了我。”


    她的笑容好像有種奇特的魔力,我頓感視野一片光明,方才的不快通通被丟了腦後,爬到她身旁坐下,激動道:“你不怪我就好!我跟你一樣,也在夢中看到了已故的親人,以至於現在心情失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你有沒有覺得這地方很奇怪?”


    良辰淡淡道:“不奇怪,那是因為我們現在誤入了別人布下的結界。”


    我驚訝,“結界?”


    “沒錯,”良辰說:“我剛才出去找水時發現的,這是一個強大結界,非常完美而且沒有絲毫破綻。這裏包含著布界之人當時的心境和變化,我們身在結界中,自然會受到影響,而且能力越強,影響就越大。就像剛才的無臉鬼,我明知道他的身份和意圖,卻依然無法拒絕,甚至迴想往事時心灰意冷,想自暴自棄跟它一起離開這個世界。如果不是你,我現在很可能已經死了。”


    “有辦法出去嗎?”


    “沒有。”


    我深知良辰擅長結印之術,如果她說沒有辦法,那我們便是當真毫無希望了……


    “等等,”我突然想道:“既然你說這是一個死界,那我們又是怎麽進來的?”


    良辰蹙眉,“這也是我的疑惑,布界之人應該不想讓任何人窺探到這個秘密,特意設了一個死界。無臉鬼應該是原本就存在的,而我們幾個當中,肯定有一個人,與這結界的主人有著某種機緣,所以才能悄無聲息的進來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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