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傘匠大伯解釋的時候,馮瞎子才總算找進來了。


    他手裏拎著個袋子,裏麵不知道裝的什麽,不過從形狀來判斷,好像是書。


    當看到地上的鞭子,還有躺倒在旁邊的浴風宏衛,他愣了有好幾秒,用殷切的眼神注視著我微笑,“小魚兒……這肯定跟你沒關係,是不是?”


    “不,都是我做的。”我開口就把他的希望打破了。


    他聲音陡然拔高,“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這可是幽差,你得罪了他,就等於得罪了幽冥界!”


    “對不起,我當時沒想那麽多,”我低頭比手指,“有一件事我想告訴您。”


    馮瞎子雖然脾氣不小,但是向來不會對我發火。


    他泄氣道:“說吧,我不相信還會有比眼前更糟糕的事了。”


    我試探道:“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過浴風這個姓氏?”


    馮瞎子倒吸一口涼氣,“別告訴我這個人是浴風家族的……”


    “沒錯,他的名字叫浴風宏衛。”


    “浴風宏衛,你這孩子還真是了不起,我才離開這麽一會兒功夫……你就把我這老頭放到了燒烤架子上!”


    沉默了片刻後,他絕望的眼神中突然迸發一絲興奮,“不過還好,這家夥魂魄已經被收了,咱們趕快找個地方把他埋起來,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任誰都猜想不到是我們做的。”


    說著他便要動手去拖浴風宏衛的肉身,也不過問起因和過程,好像隻要把這件事瞞過去,就算萬事大吉了。


    我拉住了他的袖子,“馮爺爺……”


    他微怔,“還有什麽事沒說完嗎?”


    我愧疚道:“是的,他們來了兩個人,跑掉的叫浴風姬柔,好像是他們家的大小姐。”


    馮瞎子聽完就僵住了,“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我隻好硬著頭皮重複一遍,他這次總算聽清楚了,但是人也徹底頹廢了。


    “小魚兒啊小魚兒,你是不是嫌馮爺爺活的太長了?”


    “對不起……”


    我耷拉著腦袋,除了道歉之外什麽也說不出來。


    畢竟這件事是我鬧出來的,讓他來收拾這麽大的攤子,實在太為難人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鼓起勇氣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絕對不會牽連你們的。”


    “你這說的什麽話!”馮瞎子看上去好像真的生氣了,“你馮爺爺這輩子沒對人掏心掏肺過,你是第一個,再說這麽見外的話,以後可不準再跟著我了。”


    我低頭擺弄著手指不說話,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可是我心裏早把他當成了親爺爺。如果真遇到危險的話,我是不願意讓他涉險的。


    “別擔心,一定有辦法的,讓我好好想想!”接下來馮瞎子放棄了隱藏浴風宏衛,而是把他直接丟在寧萌的鋪被上,連頭到腳蒙住,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現在跟我好好說說,你是怎麽發現他們的,又是怎麽跟他們發生衝突的,還有,有沒有人看到你的臉?”


    我搖搖頭,把事情從頭到尾同他說了一遍,馮瞎子沉吟不語。


    旁邊的傘匠倒是聽懂了,把寧萌安置好後,特意拿來了酒菜,請馮瞎子和我吃午飯。


    馮瞎子見了酒,立刻眼睛發亮,同那傘匠對飲起來。我勉強吃了一點,心裏還是不安,決定去門口附近轉轉,防止浴風姬柔殺個迴馬槍偷襲。


    結果倒是沒看到她,看到一隻不知道從哪兒飛來的喜鵲。


    落地的瞬間,它變成了穿著黑袍的英俊男子。


    他五官生的極美,眉宇間一點朱砂,也不知道是點上去的還是胎裏帶的。論起五官,她絕對比這世界上大多數女人都要漂亮,隻是身材要修長高挑的多。


    最重要的是,這人見過,手上的戒指,也是拜他所賜。


    四年前病情加重的時候,他曾代阿離給我捎來一枚寒冰丸,這讓我成功度過難關,成為他們幽人口中的異雀。


    這個人就是左思,自稱幽冥界的歡喜使者。


    上午聽浴風宏衛說,他好像跟阿離關係很好,還曾有意無意幫助寧萌逃離幽冥界。


    也不知道他此刻出現在這裏,又是出於什麽目的。


    不過他見過我,所以絕對不可以讓他發現我還活著。


    想到這裏,我便把圍巾往上拉了拉,隻露出一雙眼睛。


    同時心裏也打定了主意,無論他做什麽,都隻默默的觀察,裝作看不到樣的樣子,絕不跟他發生任何交流觸碰。


    於是我就佯裝玩耍,把冬青上的雪捧下來握成雪球,耳朵卻格外清醒,聚精會神的聽著周圍動靜。


    來到寧記傘行門口後,他先左右打量了一番,自語道:“應該是這裏了。”


    然後他就直接進了院子,我連忙跟過去,卻不防腳下一滑,撲通趴倒在地上。


    當我抬起頭時,卻對上一雙燦若春水的眼眸。


    可惡,這家夥不是已經進去了麽,怎麽又拐迴來了,而且還興致勃勃的蹲在旁邊觀察我!


    我僵了下,繼續無視他,艱難的從結冰的雪地上爬了起來,然後朝院子裏走去。


    “喂,丫頭……”


    他瘋了嗎?居然還跟我說話!


    我看不到他人,我也聽不到他的聲音……所以,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我在心裏一遍遍安慰自己。


    他卻繼續道:“你能看到我,對吧?”


    我腳步僵住,他便起身,走到我跟前,一手橫放在胸,托著另一隻摸著下巴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我,“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發現這點的?”


    事已至此,我也實在演不下去了,隻好粗著嗓子道:“想!”


    左思挑起眉毛笑了,嘴角有種惡作劇得逞的小得意,“那我就破例告訴你好了,幽人來到人間後,身體默認的模式是明隱,普通人類是看不到我們存在的。當我們執行特殊任務的時候,會在上頭批準的情況下,開始第二種模式:現隱。這時我們就會變得跟你們人類一樣,哪怕是幽人,也無法單從眼睛上分辨我們是不是同類。落地的瞬間,我就開啟了現隱模式,你明明看到了,卻裝作什麽都沒看到……人類的小孩,都像你這麽好玩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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