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深處透過一道月光,灑落在這片巨石林立的淒涼之地,畫麵逐漸清晰,映射出場間一片阿鼻地獄般的光景。


    無以計數身軀覆蓋著鱗片的怪異生物,口中刺著獠牙的頭部構造,以及背部、手臂、肩膀上瘋狂蠕動的恐怖肌肉,用視覺訴說著,進化不完全的生命形態。


    地獄的中心站著一名身材微顯消瘦的少年,蒼白的膚色上,襯托著略顯稚嫩的五官,一頭短發形如怒鬆,微彎的眉弓,隱約透著鋒利之意,少年周身隨處可見殘破的怪物軀體,流出散發著腐臭味道的綠色液體,大概就是這群怪物眼中的血液。


    少年右手邊上,提著一顆剛剛和身體分開的怪物頭顱,從怪物血液與口中散發出的熱氣,並無法驅散這副光景中令人顫抖的寒意,少年卻懶散的耷拉著眼皮,仿佛隨時都能在這噩夢一樣的世界中進入夢鄉。


    數百隻怪物,緊緊將少年圍在中心,卻沒有任何一隻向前,眼底甚至可以看到一種類似恐懼的情緒在顫抖,如此詭異的場景,安靜的展露在這片月光下。


    數百米外一處空地上,一個中年人,靜靜望著,遠處的少年,湛藍色的眼眸中,仿若藏著萬年不變的寒冰,以及隻有經過無盡時間沉澱,才能擁有的從容感,一眼望去竟是那樣攝人心魄。


    中年人身後陰影處一個佝僂老者,雙手伏地,卑怯的跪在身後半尺的地方,褶皺滿布的臉上,掛著一雙猥瑣淫邪的眼睛,此時卻顯得無比虔誠。


    “偉大的存在,此子名叫葉磊,今年十六歲是個孤兒,被星辰劍閣最神秘的太上長老撿到,收為關門弟子,誰想此子竟是修行界的天豔之資,十四歲時他出山遊曆大陸,挑戰各大宗門,一開始還沒有什麽,可隨著時間推移,世間震驚的發現,各大宗門的精英弟子,甚至包括門主,竟無人可以擋住,當時還不足十五歲少年三招之境。”


    猥瑣老者一絲不苟的講述著,自始至終都不敢抬起頭望向男子一眼。


    中年男子卻仿若未聞,隻是靜靜的看著遠處的少年,似乎在追憶著什麽。


    毫無征兆的,中年人向前踏了一步。


    猥瑣老者隻覺周身景物,瞬息間便化作虛無,然後轉瞬間凝實,就像完全忽略了過程一樣,隻有起點和終點,簡單而又難以置信。


    百米距離中年人隻踏一步,隻有抬腳與落下,便已帶著猥瑣老者來到葉磊麵前,如此不通情理,卻又如此理所應當,一旁猥瑣老者的內心早已翻湧起驚濤巨浪,能做的卻隻有,盡可能將頭顱緊緊貼在地麵,將身體更加卷縮在一起,或許他認為隻有這樣,才能表現出更多的遵從與虔誠。


    怪物在看到中年人的瞬間,全部匍匐在地上,巨大醜陋的身軀不住地顫抖著,表達著他們還擁有感受恐懼的智慧。


    一直耷拉著眼眶的葉磊,隻覺得忽然間仿若置身於萬古冰川之中,身上的汗毛全部驚起。


    就連葉磊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一刻自己眼中,有一道淡淡的金光一閃而逝,短暫的一瞬卻沒有逃過中年人的眼睛,旋即眉頭緊蹙,轉瞬又緩緩放平,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隻剩那雙還隱隱波動的寒冰,透露出它主人此刻內心的波瀾。


    “沒想到在這麽低級的空間,能見到天帝之眼開眼前兆的人,小家夥你很不錯,真的很不錯,隻可惜你是個人……看來不管你是不是那個人,都不能放任你成長下去了。”自始至終中年人都很平靜,似一個長輩誇獎可謂後生一般。


    “什麽?什麽田雞眼?哈哈,大叔您一定是認錯人了,之前可能和你的朋友們起了一點小誤會,不如大家坐下來聊聊,矛盾總會解決的嘛……。”


    從語氣到微笑的表情,葉磊可謂是誠懇到了極點,說完還輕輕地,把一隻攥在手裏的“朋友們”的頭放到了一邊…………


    中年男子嘴角微微上挑,似乎剛要開口。


    ~轟!!!!!!


    隻聽一聲巨響,毫無征兆間,葉磊身體瞬間變成赤紅,周身的石礫瞬息便化作飛灰崩裂,一步踏出便是急速。


    其實葉磊早早就發現了,中年男子的存在,但身體的本能告訴他,那個方向有大恐懼,所以他不能望去,甚至不敢望去。


    直到中年男子,神乎奇跡般的出現在他麵前,葉磊甚至不知道,這個神仙一樣強大的男人是誰,為什麽出現在自己麵前,但葉磊很確定一點,中年男人對他有了意……殺意。


    葉磊很相信自己的直覺,所以中年人一出現,他便在計算,當他絕望的發現,逃跑的可能似乎無限接近於零時,那麽便唯有一戰。


    所以葉磊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不算時機的時機,但是和中年人之間,這短短的距離,卻成為了他巨大的阻礙,為了縮小阻礙,葉磊毅然開始燃燒元靈。


    在道的世界裏,元靈既是生命,燃燒元靈亦是燃燒生命,所以葉磊是在用生命奔跑。


    巨大的犧牲,換迴一道,宛如夏日天穹中的流火,急速奔騰,電光火石間,便踏入中年人麵前。


    一切來得太快,太過猝然,快到無法用眼神來捕捉,中年男子上挑的嘴角還沒來得及泯滅,葉磊的右拳,已然奔向他的胸口。


    雖然沒有交手,但葉磊清楚,中年男子的到來,或許會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危境,所以一出手,便是傾盡全力。


    如果說,葉磊之前的速度宛如流火,那麽這一拳便勢如天雷。


    以血肉之軀,行流火之速,建奔雷之勢,合在一起,便是勢在必得。


    拳風擋開空氣,發出一連串的音爆,拳頭已然觸碰到飄零的衣服,中年男子卻還仿若未覺。


    轟!!!


    劇烈的衝撞聲如約而至,整個地麵凹陷出一個三丈寬的大坑,灰塵四起,很難想象這一拳的力道,竟是如此霸道。


    塵埃落定,中年男子依舊完好如初的站在原地,他並沒有閃躲,不是不能,而是不需要,從始至終,他隻是平靜的站在那裏,看著葉磊來,然後送他迴去……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葉磊迴到了原地,隻剩腳下龜裂的地麵,和一雙難以置信的眼睛。


    “小家夥,看來你帶來的驚喜,隻能到這裏了,那麽就歸去吧。”中年人平靜的宣判著對葉磊的裁決,然後他伸出右手,指向葉磊。


    霎時,空氣開始不安的震動,一道流光,從無中生來,在空中刻錄出一條筆直的軌跡。


    葉磊看到了,身體卻無法做出躲避。


    沒有掀起一絲喧囂與塵埃,輕輕的落在葉磊身上,然後在葉磊胸腔上,留下一個森然血洞,便悄然消逝。


    鮮血伴著劇烈的喘息,不斷湧出,雙臂開始不受控製的顫動,死亡仿佛就在前方,葉磊的眼神也愈發冰冷。


    中年人沒有繼續攻擊,而是在葉磊的臉上尋找著,尋找著人們麵對他時,那美麗而又熟悉的表情,墮入深淵般絕望的表情。


    不過他的期望,似乎注定隻能落空。


    葉磊從小被一個無比強大,卻又古怪的老頭收養,帶他走上修行之路,然後不斷變強,再變強。


    直到那些不可一世的精英弟子,甚至宗派掌門,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敗在自己手下,然後世間漸漸開始流傳出一個嗜戰天才的傳說。


    但他們卻沒有仔細看過,飛舞在天空中的美麗蝴蝶,不知道什麽叫花香的季節,不知道擁抱著陽光,在綠草如茵的曠野上,午睡的美妙感覺。


    所以那些,關於他的傳說,全都不對,全部都是紙屑,全部都要改寫。


    是的,葉磊很喜歡這個世界,想變得更強,想知道更多的知識,想看到更多美麗的景色,想經曆卻沒有經曆的,還有太多太多。


    如果生命是一場奔赴死亡的旅行,那他不允許任何人,剝奪這場屬於他的旅行,即便剝奪也要讓對方付出慘痛的代價。


    “歸去?小爺還沒有活夠,大叔,不如先送你歸去如何。”


    葉磊再次抬起頭,對向中年男人的目光沒有恐懼,沒有絕望,有的隻是無盡的狠戾。


    什麽樣的人,才能被稱為天才?卓絕的創造力?超越常人的天賦?高人一等的學習能力?都不是。


    天才是勤奮,是毅力,是麵對大恐懼時,也有無謂碰撞的魄力,所以從小,葉磊就認為自己是天才,而且一直堅信從未懷疑過。


    “老頭子,你說過不到絕境,不能用這一招,大概這種時候,就叫做絕境吧,看來養老送終的活,你要找別人來替我了。”帶著一絲微澀的嘲弄,葉磊喃喃自語道。


    “以吾之靈,凝血成劍。”


    話落,葉磊胸口流出的鮮血似乎聽懂了一樣,不斷從身體中抽離遊走,再神奇的凝實在一起,竟懸浮在身前,化成一把血氣纏繞的長劍。


    一把抓住,霎時間劍氣四溢,麵對中年人深不見底的強大,葉磊的戰意卻毫不畏懼。


    手持血劍,葉磊義無反顧的奔向中年人,戰意全開,毫無保留,身軀仿佛是火的化身,燃燒著眼中無盡瘋狂。


    中年男子眉頭皺起,不是懼怕,隻是不喜,因為他看不懂這把劍,因為他不喜葉磊此刻的癲狂,又因為這一切,都和那個人實在太像了……


    王者皺眉,隻能用鮮血去撫平。


    那莫名的流光,再次從虛空中出現,較之前更加安靜,也更加強大,好似可以在時間與空間中隨意交錯。


    毫無意外,流光再次落到葉磊的鎖骨上,綻放出一朵殘酷的血花,葉磊依舊沒有躲開這道不知名的恐怖光芒,或者說,這一次他並沒打算躲開,痛苦沒有減緩他的速度,隻讓他眼中的狠戾更甚。


    葉磊從小就懂得一個道理,那些解不開的,就斬斷它,阻擋在前的,就摧毀它,既然避不掉,那麽迎上去便是,如此簡單卻又蠻不講理。


    頃刻間,他再次踏入中年男子身前一丈之地,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手中有劍,劍意也隨著他如海嘯般,將中年人吞噬。


    葉磊從小學習最多的,便是劍之道,就連自己那個眼高於頂的師傅,都對他在劍道上的天賦,咂舌不已,隻因他掌握了許多人窮極一生,都無法找到的東西,葉磊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劍道。


    身前一丈的任何地方,都是葉磊和他的劍,可以抵達的地方,劍可以到達的地方,就是葉磊的劍道。


    所以劍到,便是劍道。


    身前一丈,是摧枯拉朽。


    一丈為十尺,亦是一世界。


    身前一丈,是屬於他和劍的世界。


    既然是葉磊的世界,那麽即使強大如中年男子,也休想在他的世界中肆意。


    中年男子的眉頭鎖的更深,他感覺到劍意如潮水般湧來,竟漸漸開始剝離他對周圍的一切控製。


    本應帶著榮幸,等待自己碾碎的螻蟻,竟然試圖拒絕他給予的榮耀,這感覺讓中年人有些煩躁。


    刹那間,劍鋒帶著萬鈞之力,像中年人襲來,似乎已經可以聯想到,劍鋒落下後的恐怖威力。


    這時,中年男子悄然的伸出一根手指,用意自然不言而喻,麵對這摧枯拉朽的一劍,中年人竟然狂妄的,隻想用一根手指來抵禦。


    當蔑視變得理所當然,那就變成了絕對的自信,強者永遠有俯視眾生的權利,就像巨龍,永遠不會用盡全力和螻蟻較量,哪怕是一隻癲狂的螻蟻……


    轟~~~


    劍鋒與指尖接觸,散發震耳欲聾的摩擦聲,一股劇烈的炙熱能量,瞬間席卷數十米,恐怖的能量宣泄,吞噬著它所能觸碰到的一切生靈。


    良久,這股能量掀起的塵埃逐漸落定,中年人身邊的猥瑣老者,和數百隻怪獸,甚至還來不及逃跑,就全部在這股能量中,燃燒成了灰燼。


    中年人依舊站在原地,如一顆萬年紮根於此的古樹,恐怖的能量宣泄似微風一樣,甚至無法吹散哪怕一根枝葉,亦如萬丈深淵,即使驚濤洪流湧過,也隻在眨眼間湮滅無蹤。


    葉磊也已隨著能量漩渦消散無蹤,如此恐怖的一劍,中年人竟然隻用一根手指,就將其完全抵禦,但仔細看去,中年男子的食指上,出現了一條,極為細小的紅印,這就是葉磊付出生命所換來的全部。


    猥瑣老者與那些怪物的消亡,完全不被他放在眼裏,他隻是沉默的看著葉磊消散的地方。


    許久喃喃自語道:“好有趣的小家夥,好有趣的一劍。”


    話落,一滴紫金色的血液,從指尖那道細小的紅印中,緩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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