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舞倚著床頭坐著,腦子迷迷糊糊,一時間一窩蜂湧進來許多東西,像紛雜的電影片段竟相穿插。她看到自己工作的情形,像一台沒有自我的瘋狂運轉的機器,隻有目的,不擇手段;空閑的時候卻像個遊魂,沒有可以停靠的地方,孤寂難當。在情場,她隻涉獵,不收獲,她看到自己濃裝豔抹,雙眼迷離,賣弄調情;在商場,她像一條魚遊蕩在各色男人之間,她看見他們饑渴的眼神,有的流著口水有的伸著舌頭,他們的充滿欲望的手在她的身上到處抓摸,然後在她身上貼上百元鈔票和巨額定單,而她看著他們,發出輕蔑的放蕩的清脆的笑聲。小石、小亦、李總還有那個惡魔,她拚命地奔跑,這些人不停地追著她,她跑丟了她的藍色皮鞋,他們就飄在空中,不停地追逐,不停地朝她怪笑,還有她自己,他一直在緊張地拚命地奔跑,她的長發在背後狂舞。那種笑聲一直都纏繞在屋子上空,她唿吸急促,腦子快要爆炸了,她急切地想要找個出口,像火藥爆炸一樣迅速地沿著出口噴出,毀滅掉周圍的一切,可是內心的火藥,隻能毀滅自己。她突然彈起來,跳下床,光著腳慌慌張張地飛奔出門,她甚至沒有感覺到殘留的鏡子的碎玻璃渣紮到腳上的疼痛,樓梯上留下了斑點血跡。紅舞像丟了魂魄,跑到樓下她突然停住腳步,看著馬路上汽車來往飛馳,像流水行雲,飄渺而不真實,她傻住了,迷茫、困惑,時間好像一刹那停止,她好像完全不存在於這世間,都好像是在錯位的幻覺中,她覺得自己很輕,快要飛起來了,隨著那種流動飄蕩。有一個人在後麵注意著她,是她閃身而過時飄起的長發打到了他的臉上,是甄誠。他看到這裏趕緊走過去,從後麵及時地又輕輕地拉住了紅舞的手,紅舞迴過頭側身看後麵,是個麵色和善的男人卻不記得是誰。此時一兩汽車從她背後疾弛而過,她的衣服隨那股強勁的風飄零。他看她轉身自然地放開手,暖暖地笑笑,說:“洪小姐,你不記得我了,甄誠,我那天給你留了電話。”紅舞沒有迴過神,她冷冷地問:“什麽事?”他仍然微笑著,說:“我看到你急急地跑出來,一定有什麽急事吧。讓我幫你!”他的眼神真誠而溫暖。紅舞淡淡地說:“不用,謝謝!”甄誠說:“你沒有穿鞋。我扶你迴去吧。”紅舞低頭看一下,神情仍然呆滯,她說:“我忘記了。”她隱隱覺得有點痛。現在的她神經雖然空著沒有思維,她的思想飄渺在遙遠的另一個地方。她需要溫暖真誠的安慰,卻沒有辦法去在意。他輕輕扳迴紅舞的肩,扶著她慢慢往迴走。門敞著,進門,屋裏窗簾都拉著,窗戶也關著,有點悶,他把紅舞放在沙發上,然後迅速地去衛生間找了棉棒和藥水,好像他很熟悉這裏。他把紅舞的腳拉到茶幾上,小心地剜出玻璃渣,上了藥,包紮好,他覺得有點悶,過去開窗,紅舞叫了一聲:“別開!”狠狠盯著他,他笑一下,走過來坐在紅舞斜對麵,耐心地看著她,說:“空氣流通比較好,我覺得你精神太過緊張了!”紅舞有點輕微的發抖,她沒有迴答,眼睛睜的很大,空洞地看著前方。他接著說:“有什麽事能和我說說嗎?”紅舞轉過眼睛,盯著他,僵硬的臉冷笑了一下,說:“你見過魔鬼嗎?你殺過人嗎?你遭遇過同性戀嗎?”他倒是很鎮定,笑笑說:“我沒有,我實實在在活了三十年,畫過壞人不過沒畫過魔鬼,聽說過同性戀,不過沒人愛我!”他幽默的迴答拉迴了一點紅舞的注意,氣氛緩和了一些。他仍然笑著說:“不過,魔鬼和壞蛋算同類,我都有辦法治,說說你遇到怎樣的魔鬼?”紅舞的眼睛仍然睜的很大,黑黑的瞳孔發散空洞,卻又好像裏麵在上演著很多東西。她不在意地說:“沒什麽!”她沒想過有誰會幫忙,心魔的爪子糾纏了她所有的神經。他覺得不該再問了,該讓她安靜一會。他愉快地說:“到吃飯的時候了,你餓了吧?”紅舞一天都沒吃飯了,也不覺得餓,但還是點點頭。甄誠起身進到廚房,家當全翻了一遍隻找到兩包方便麵一個生雞蛋和一杯牛奶。紅舞迴過神來了,仍然靜靜地坐著,好像沒有注意到有其他人在。她水汪汪的眼睛幽靜而絕望。這時甄誠端著兩碗熱騰騰的麵過來了,說:“麵煮好了,開飯了!嗬嗬,我也有點餓了。”紅舞看著麵上的荷包蛋,滑嫩的蛋清下隱隱透著一點黃色,很可愛。她看了一眼甄誠,他已經端起碗了,大口地吃著,看著很香。她慢慢拿起筷子,咬一口嫩嫩的雞蛋,裏麵的蛋黃心似流非流,湯也特別鮮……這是她這段時間以來吃過的最香的飯!還從來不知道方便麵會這麽好吃。甄誠看著她吃,笑了笑,放一杯熱好的牛奶和兩片藥在旁邊。她一口氣吃完,很自然地喝起了牛奶,吃了藥。他說:“是鎮靜的藥。天已經很晚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來看你!”紅舞不說話,隻是看著他。甄誠正要開門,有人敲門了。他迴頭看一下紅舞,順手拉開了門,是小亦。小亦看到開門的人,一臉驚鄂。甄誠趕忙說:“你好。洪小姐的朋友吧!嗬嗬,我也是,剛來看看她。”小亦淡淡地露出一絲微笑,說:“是。謝謝你了!” 甄誠說:“天晚了,我走了,你陪她吧!”小亦正要說話,就見紅舞爬在客廳的門框上,對甄誠說:“你留下!”她堅定的眼神帶著一點乞求。小亦有點驚慌尷尬,她的明亮的眼睛閃動著傷痛的淚光,她看著紅舞,說:“好,你照顧好自己。別想太多了,我永遠都是你的好朋友。”然後她轉頭,對甄誠說:“我走了,你照顧好她!”小亦迅速的閃身出門,隨後是一串急促的下樓的腳步聲。甄誠關上門,扶紅舞在床邊坐下,他輕輕地說:“你不該這樣對她。”紅舞悵然若失,像丟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她呆呆地說:“我害怕麵對她,我,我不想失去她。可是……”“你不知到怎麽去麵對她?” 甄誠接下去說。紅舞驚詫出神地看著他,他怎麽會知道?他知道我許多事?甄誠看出她眼中的困惑,趕忙說:“是你的眼睛告訴我的!我覺得你心裏有許多故事,說出來會好點!”紅舞心都快被壓的裂開了,她說:“你想聽嗎?讓我想想。”她有點發呆,是啊,發生了這麽多事,從哪裏說起呢?背後的人?藍色皮鞋?小亦還是小石?她的腦子一片混亂。甄誠看著他的神色,說:“今天晚了,你休息吧,我明天來看你,來聽你的故事。”紅舞呆呆的眼神流露出孤單,但她點點頭。門輕輕地帶上了,紅舞蜷在被子裏。她想睡覺,她覺身體累得很,頭卻疼的很,有點清涼的清醒。她努力閉上眼睛,希望鎮靜藥快點催眠。隱約中,小石說:“紅舞,我們在一起了!”然後又換成了小亦在親吻她的臉,她想逃開這一切,她拚命地奔跑,那張陰森恐怖的臉在她身後獰笑著,瘋狂地追著她,就快追上了,迴頭,那魔鬼張開了血盆大嘴,閃著寒光的白骨般的尖利的牙齒就就要挨著她的脖子了,她馬上要被撕碎,吞沒。轟,她一下子坐起來,細密的冷汗爬滿了額頭,脖子後麵直發涼,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氣。噩夢!她抓著自己的頭發,尖叫一聲:“你是誰?為什麽還不走?”屋裏漆黑一片,她顫抖著身體,摸索著摸到梳妝台的抽屜,拉開,抖微微摸到了那瓶安定,她不清楚倒出來幾顆,放手最裏,大口咽著桌上的涼開水,好像要吞掉所有的恐懼,隱隱約約她看見一個怪物大張著嘴,裏麵是一道陰森的黑暗,自己被卷在一股有巨大的吸引力的旋風裏,急速地被吸進去,它的牙齒咬住了她的脖子,她不能唿吸,她想求救,可像被什麽扼住了喉嚨,叫不出來,腦袋像突然大了好幾圈,她眼睜睜看著自己要被撕碎,吞下……

    第二天早上,天氣很好,陽光穿過道路的兩旁的繁茂的梧桐樹,在地上織起了明亮的間斷的網絡,甄誠壓著光網快步穿過路,買了早飯,來到紅舞的門前,“當、當、當”敲門,沒人迴應,又敲還是沒人。頓時,一股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他使勁敲門,“洪舞!洪舞!”“出事了!”他心想,退後幾步,一個箭步,衝上去,門“碰”地被撞開了,她看到紅舞口吐白沫,臉色蒼白,她使勁地張著眼睛,氣息微弱卻有種強烈的求生的急促,他一眼掃到倒在梳妝台上的藥瓶和灑在外麵的幾粒孤零零的藥片,他馬上抱起紅舞,飛一般下樓,趕去醫院。他緊緊地抱著紅舞,感覺不到她的體重,他緊張地唿喊著:“洪舞,你看著我,你要活下去!”她美麗的大眼睛拚命地努力地睜大著,那種脆弱卻倔強的深邃的眼神深深地刺痛著他。

    急救室外麵,甄誠一會坐,一會站,一會在走廊焦急走來走去,這時,她看到小亦匆匆的身影,她很快地就走過來,她問:“紅舞怎麽樣了?”顯的那麽急切不安,她眼裏擒滿了淚水,說:“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甄誠說:“別太擔心,也別太責怪自己,紅舞精神壓力好像有一段時間了。”急救室的門開了,走出來一位大夫,他們趕緊迎上無,“大夫,怎麽樣了?”中年女大夫脫下口罩,說:“脫離危險了,誰是家屬,待會過來一下。”紅舞被推進了病房,她安靜地躺著,她難得這麽清淨,她一直活在不停的追求中,沒有一刻這樣平靜地不去計算自己的命運和得失。甄誠和小亦兩人來到醫生診室,大夫問:“你們是病人家屬?”小亦說:“是最好的朋友!她病情怎麽樣?”醫生嚴肅地看著他們,說:“已經沒有危險了,她服的藥劑量不大,不過樣子像在垂死掙紮,我們推斷她是因為受到過度驚嚇導致暫時窒息。她的精神壓力是不是很大?”甄誠趕緊答:“她最近精神狀態的確很差。”醫生微笑一下,答道,說:“你們多開導她,最好讓她能靜養一段時間。” 甄誠說:“我們會的,謝謝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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