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幾個人,把她帶走!”


    大堤上,章隊長嘶吼著喊人,強行把柳鶯拖著離開。


    “柳鶯你清醒一點!上遊觀測站傳來消息,又有一波洪峰馬上就到,這一次無論如何都頂不住了,我們現在必須撤到第二道防線去!”


    柳鶯其實心裏清楚得很!


    洪峰一波接著一波,而固坪段的江堤已經出現了決口,就算大卡車暫時堵住了口子,可那畢竟是遠遠不及原本的堤壩的。


    再加上決口出現,剩下的堤壩也都必然會受到結構上的損傷,為了抵禦已經漫過江堤的水位,沙袋更是給堤壩造成了更大的壓力。


    下一波洪峰,上遊水位觀測站早已發來通知,那將是五千年一遇的級別,以眼下的固坪段江堤,絕對是沒可能成功抵擋的。


    破堤行洪,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了。


    也正是因此,應急指揮部剛一抵達,立刻就開始組織疏散附近百姓,同時調配各地來支援的隊伍,在距離塗江更遠的地方臨時堆建第二道防線,以避免洪水無限製漫延。


    但困難之處在於,時間不足!


    建立第二道防線的時間不足,半夜裏叫醒百姓進行疏散的時間也不足!


    柳鶯不肯走,就是想著能夠多爭取一秒也是好的。


    “放開我!章翰,你放開我!”


    柳鶯體力早就透支了,根本掙紮不了,隻能在被幾名武裝隊員拖著走的時候用沙啞的嗓子大聲質問。


    “章翰!第二道防線內的百姓都疏散了嗎?第二道防線萬無一失了嗎?城裏的百姓疏散了嗎?你現在就讓我下堤,你這是要讓我當逃兵!”


    說著說著,柳鶯就已經淚流滿麵,她實在是沒有一絲力氣了。


    章隊長隻是悶頭走路,直到要下堤了,才迴頭又望著濁浪翻卷的塗江,憤懣道:“柳鶯,你就算死在大堤上也沒用,更何況,這一切也不是你造成的。”


    “沒錯。”


    原來馮紹也還沒走,這倒不是他自願的,而是曹瞎子扭著他,一定要來。


    此刻曹瞎子坐在一輛輪椅上,好似他的眼睛還能看見一般,死死地盯著遠處的江麵。


    馮紹又舉了一把傘,給柳鶯等人打著點,邊勸道:“這就是天意,塗江年年泛濫,那是老天爺定的規矩,人力讓塗江馴服了兩百年,如今看來是到了極限,柳丫頭,可別鑽牛角尖,白白送了命。”


    章翰不等柳鶯開口:“馮顧問說得沒錯,白白送死一樣是逃兵,活著才能繼續和塗江抗爭!”


    馮紹立刻拍大腿:“說得對呀!瞎子,你也別看了,假道士他們都在後麵呢,可別梅小子迴來了,咱倆卻被水衝跑了!”


    曹瞎子根本不理他。


    就在這時,隻見上遊一道水牆,好似萬馬奔騰著洶湧而來,經過的河段兩側河堤上,沙袋紛紛被拋飛到半空!


    馮紹二話不說,抄起輪椅的車把,推著曹瞎子就跑,任憑曹瞎子破口大罵也不停。


    多虧了不遠處就有人接應,馮紹、曹瞎子還有章翰、柳鶯他們全都在大水衝破沙袋之前,登上了一艘衝鋒艇,很快,衝鋒艇就被水托浮而起,駕駛員小心地調整著艇身,以免被水浪衝翻。


    而隨著衝鋒艇往上遊開去,不多時,眾人就看到了聚集在一處高地上,剛剛為了把第二道防線堆建起來而累得渾身癱軟,紛紛癱坐的眾人,無論是工人、農民、陽差還是平日裏穿著唐裝、西服,出入於富豪宅邸的風水大師,如今全都背靠著背,眼巴巴望著水色在廣袤的大地上擴張開來,就似一瓶墨汁倒在了宣紙上,墨色氤透,所有人,都在期盼著、祈禱著墨色的邊界趕快出現。


    或許是祈禱真的發生了作用。


    在高地上,可以明顯看到水色的漫延居然遲緩了下來。


    “這……艾子遊,你看這水,是不是有點不太對?”


    兩位被緊急請來的風水大師靠在一起,譚功裕眼看著大水居然還沒湧到第二道防線,就有了後繼乏力的勢頭,頓時感到意外。


    艾子遊聞言,掀起自己的唐裝,摸索幾下找到一個羅盤。


    把盤麵上的泥水抹掉,艾子遊盯著指針,便開始念念有詞。


    譚功裕也伸頭過去。


    “轉針壬癸虛艮山,這沒錯啊,水該到咱們腳底下這土山啊,怎麽走一半就停了?”


    兩個人念叨半晌,不由得麵麵相覷。


    第二道防線的建設位置,也是充分參考了他們兩人的意見的。


    因為汛情是突然而來,時間緊迫,第二道防線想要臨時建設起來,還要起到作用,就不得不與洪水進行一定的妥協,使一個較大的區域成為行洪區,而這個區域的邊界定在什麽位置,就是十分重要的了,一方麵行洪區若是太小,則第二道防線頂不住大水,一旦被衝開就沒有了意義,另一方麵行洪區若是太大,百姓轉移疏散不完,而且經濟損失也更大。


    所以這條邊界的設定,關乎眾多。


    艾子遊、譚功裕也是憑借著自己勘風水的本領,幫助預估、尋找阻擋洪水的最佳範圍。


    隻是,如今的情況,卻與他們的預估有了相當大的出入。


    可是,羅盤的顯示也不可能出錯啊!


    正當兩人疑惑之時,鍾道士也匆匆走來,半路上卻被人一把抓住褲腿。


    鍾道士一低頭,原來是老相識了,陳法醫!


    “小柳,怎麽樣了?大堤沒了,她下來了沒?”


    陳法醫的眼袋看著像是腫起來的饅頭,他自從之前品音路的那個案子,受了驚嚇也沒能休息,一直奮戰到此刻。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還在擔憂著江堤上的戰友。


    鍾道士同樣心急如焚,他是想要站在高處看看馮紹和曹瞎子迴來了沒有的。


    正不知道如何迴答,迴身一望,卻也發現了洪水莫名其妙地正在減弱。


    “這水,不對勁啊?”


    陳法醫拉著鍾道士的衣服,掙紮著站起來,同樣麵露不解。


    事實上,不止是他們,就連為了避開過於盛大的血氣陽剛,而飄飛在遠處的關討死,也正疑惑不止,隻不過它是因為,那塗江中的陰煞之氣,似乎都凝聚在了一起!


    便在此時!


    江上。


    棺槨,小舟,鐵牛,先後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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