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給胡春山一些麥種,然後和他說了,縣裏衙門會出售糧種的事,“那是優質糧種,也兩月一熟,記得提醒村正,叫村裏人都去買,別省那幾文銅板。”


    事關地裏的莊稼,顧春山自然緊記著,想著迴頭就和他爹每家每戶都去說一聲。


    黎長樂沒有收種子的錢了,畢竟現在身份不同,是替皇帝辦事的大司農。


    這些麥種,明麵上說了,是皇帝給的。


    那就是皇帝讓她送來的。


    說到底,貢獻點能十倍賺迴來,她不虧。


    她也沒有要時時計算百姓們那一文兩文的。


    兜裏也不缺銀兩花用。


    花了的,能在別處賺迴來。


    不過,除了災年,縣衙就慣來不做讓人吃白食的舉動。


    李懷同一畝麥種是要收個兩文的。


    雖然對縣裏的賬目來說,杯水車薪……


    但聊勝於無麽,能給衙役們發點補貼都是好的。


    百姓不容易,災年的衙門也難。


    三年沒得稅收啊,衙門眾人也得緊著褲腰帶過日子。


    好在朝廷對災情地區盡職的官員們都寬容,因災情屬人力不可抗因素,朝廷沒有對地方官員進行過分斥責,也不會對考績有很大的影響。


    當然,災情之下,貪官汙吏與不作為的官員,就不是斥責這樣輕拿輕放的懲治了。


    像李懷同這樣的,已經列入明年升遷的預備名單。


    誰叫他管轄的地界,今年出了畝產上萬斤的新品農作物。


    去年還端了幾窩流匪。


    災情期間,收容外來的不少難民,都給了妥善安排。


    這都是經了太子和顧景宴的手,直接或間接上達天聽了的。


    和那些發國難財,中飽私囊的貪官一比,高下立現。


    這還不給升遷,都說不過去。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就如今,也是當初他跑各位大戶家裏哭窮,跑得太過勤快,確實把人大半糧食庫存給薅來救急了。


    如今給些甜頭,也算了結了那段。


    若不然,那些個大戶,李懷同還想小宰他們一筆的,填一填衙門裏虧空的糧庫。


    動輒買幾十畝、上百畝的麥種,要不是他壓著,說沒那麽多麥種可以訂,他們指定還想買個千八百畝的種子。


    大戶手裏的田地莊子那是真的多,家族於官場上還各有各的關係,田地有不少是掛在有功名的人名下的,就算不是災年,也能省交不少的賦稅。


    便宜是占盡了。


    李懷同想著這三年免的賦稅,想得心窩子疼。


    免百姓三年賦稅,能讓百姓得以喘息,安慰天災帶來的各種不幸。


    但要是他放手讓這些大戶可勁造。


    先不說黎長樂那裏有沒有那麽多糧種,光是皇帝那裏,他想著就一腦門子冷汗。


    北地還有比黎縣更需要這些麥種的地方。


    那些大戶收了糧,穀倉爆滿,也隻是飽了自家的腰包。


    他這放任大戶養大胃口的行徑卻是要吃大排頭的。


    所幸,黎縣百姓,今年每家都已經收了不少紅薯,接下來再種一兩季麥子,今年就都能過個好年了。


    李懷同此時正和師爺談起麥種的事。


    對於黎縣近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兩人都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有種躺賺的荒唐感。


    咳,雖說衙門還是窮。


    可賬也不能這麽算。


    最窮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隻要百姓好過起來,衙門窮不窮都不打緊。


    左右他李懷同又不貪圖不屬於自己的錢財。


    但是黎縣這一番出頭,他也得了大大的好處。


    這次大抵是不用在黎縣繼續連任了。


    他現在也算是……朝中有人了吧?


    師爺是跟了李懷同多年的心腹,他唏噓片刻,帶著些許後怕:“……好在那時,大人您頂住了那位的施壓,沒有順從他的意思,對樂山莊子做什麽……”


    說到那位,李懷同嘴一抽,“……本官腦子又沒被驢踢過,凡事還有個先來後到呢。那是人顧大將軍的地盤,我活夠了我頭鐵啊我就撞上去?”


    “不是,就算沒顧大將軍這個事,我也不能就……就不分青紅皂白替他偷偷……”


    擄人倆字還沒說出來,師爺就嗯哼一聲,“大人!”


    李懷同一梗,“哼!打量我不知道他和京都裏頭那位有什麽貓膩呢。”


    都落日的老黃花了,還在瞎蹦躂。


    他是那種利欲熏心,陰奉陽違的人嗎?


    自己要有那曲意逢迎,須溜拍馬的意願,宜昌知府那位置,如今指不定是誰在坐呐。


    師爺暗歎,也不知該說他家大人墨守成規,不知變通,還是該慶幸,他家大人終究還是有點運氣,臨了臨了,有波貴人相助。


    連小少爺都與顧家有了點交情。


    ——


    黎長樂不知道李懷同的心思萬千,她整一天連軸轉,下午二三點的光景,她已經從鹵料加工坊出來,人正坐在萬家酒樓的雅間裏。


    天熱,她剛從工坊出來,鬢邊的頭發被汗濕,貼著頭皮,黎平給她安排了冰盆,冷五在冰盆邊上給她打著扇子。


    黎長樂端起小二上的茶碗,連灌兩碗祛暑茶,才解了渴。


    她讓冷五自個兒也歇歇,真的不用太貼身的伺候。


    熱啊。


    這姑娘,話跟冷一冷二一樣少,隻應了聲:“屬下不熱。”


    黎長樂:“ ……行,你自便吧。 ”


    裹了一身黑衣黑褲,陪她進進出出大半天,連頭發絲兒都沒濕一縷。


    好好好,就她自己熱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黎平讓小二帶她上樓,等她坐下來緩了會兒,他才捧著賬本過來。


    酒樓這幾個月的火熱生意,還有如今鹵料訂單越來越多的能量加持,令黎平整個人越發鬥誌昂揚。


    仿佛成為大炎首富,就是眼前的事了。


    大兒黎海波的腳步已經邁向更遠的府城。


    族裏得用的人都整合起來,加強管理調教,黎平要讓整個家族的人都動起來,不能守著祖業肆意享樂。


    否則,以後子孫後代還得費心扒拉去追趕別人。


    黎長樂看他這副已經勝券在握的樣子,不由笑道:“黎掌櫃,你這都把日進鬥金四個字兒都寫在臉上了。”


    黎平下意識摸了把老臉,“這麽明顯?哈哈哈!”


    “掌櫃悠著點,財不露白……”


    黎平無謂地擺手,一副不怕事的模樣。


    掙到了巨款的愉悅,屬實是掩蓋不了一點。


    黎長樂不好說,他這會兒出個門露個臉,就這春風得意的架勢,街上有多少店鋪掌櫃想套他麻袋。


    自家的店鋪蕭條冷清固然可氣,對手的門庭若市才更令人破防,破了大防。


    黎平把賬本攤開,翻著一頁頁的記錄,“黎娘子,你看看,這都是最近剛攬迴來的訂單。”


    翻到後頭那個總結數目,“直到昨天,訂單數額已經有這麽多了。”


    黎長樂親眼見到偌大的加工坊裏,每個人忙到飛起的情景,不禁對黎平豎起大拇指,“黎掌櫃,這銀子,合該給你來賺。”


    她捫心自問,讓她自己來做這門鹵料生意,她也沒把握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把生產加工和銷售渠道結合,讓產品以最快的速度走入大炎朝各地百姓的視野。


    即便換個人合作,也未必能和自己配合得這麽默契。


    黎平是放棄了不少可以為自己爭取更多好處的機會的。


    黎長樂不傻,知道人家不單看重她手上的掙錢家夥,也更看重她身後的“大腿們”。


    既然如此,那就互惠互利。


    黎平嗬嗬笑著,“黎娘子也不少賺,哈哈哈。


    您等著的,我那大兒讀書沒甚耐性,但若論做生意,他比我這老子還要強上幾分,定會為咱攬迴更多訂單。”


    黎平最近天天笑得跟個彌勒佛似的,眼角都添了幾條細紋。


    家中老妻都說他,莫要樂癲了。


    黎長樂針對他說的原料加量的事,討論了一番。


    最後,采購的那部分原料,加量采購。


    她手上握著的原料,已經擴大生產。


    以免訂單越來越多,導致供貨不及時,小鹵料包的原料暫時做一些調整。


    華夏的鹵料方子實在是太多了太多了,黎長樂到係統商城一搜,在詳情介紹裏查看一下,挑幾個小料包方子,裏頭都是采購得到的原料就行。


    等以後貨源穩定了,可以把所有的方子整理一下,生產出來,供百姓自己個兒挑選購買。


    黎平聽了也表示認同。


    人家都說了,貨源暫時不太充足,沒有一口咬定說沒貨。


    還得勞人家調整鹵料方子,稱味道定不輸先前的。


    黎平自我安慰,人家還是有自覺性的,都用不著他提出來,把後顧之憂都省了。


    還能有什麽不滿意的。


    至於最後黎長樂提出來的事,想托他幫忙找兩三個能下廚掌勺的師傅。


    聽了她的聘請要求,黎平覺得這事都不能叫什麽難事。


    他讓店小二把黎海川叫上來。


    “黎娘子,你瞅瞅,我家老二可還行?”


    黎長樂詫異:“ …… ”


    這哪有替別人挖自家牆角的?


    生怕她嘴快把人給否了,黎平語速飛快,“這小子雖說細活幹得不咋滴,但做個菜,燉個肉,味道還是不錯的。”


    黎海川被叫上樓,還不知道幹什麽來的,他爹平時沒事就愛叨叨他,這不行,那不行,哪樣都沒他哥行。


    什麽時候像這樣誇過他呀!


    雖然前麵半句也不咋好聽,但黎海川是個會順杆往上爬的,“黎娘子莊子裏缺廚子嗎?我行的!我都在酒樓跟了大廚好多年啦!”


    雖然大多時候在廚房也是當個幫工,但跟了大廚身後那麽久,多少練了幾手,也算半個廚子。


    黎平橫他一眼,“別瞎叨叨,就那幾下子,好意思說!”


    黎長樂倒也不是真的要招什麽名廚坐鎮。


    農莊的燒烤店和火鍋店,都是這個時代所罕見的。招進來的廚子也要重新學過。


    所以有點廚房活計的底子在,也不難學會。


    黎平又給黎長樂提了倆人選。


    都是從族裏挑出來培養的勤快孩子。


    “若黎娘子要的是大廚子,有好手藝的,那我怎麽也得給你好好找找。但如果是半個廚子也能勝任,那這人就好找多了。”


    半個廚子的手藝確實夠用了,黎長樂謝過黎平的幫忙,讓三個人明天去莊子裏找她。


    出來一天了,黎長樂跟黎平說了大半天,也準備離開了。


    趁著送人下樓的時候,嘴裏又沒閑著,問起荔枝的事。


    酒樓裏好一陣沒賣水果了,那幫子大戶的夫人小姐隔三差五使人來問,都空手而歸。


    荔枝果茶也煮不得了,黎平肉痛得很,這失去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黎長樂想著筆架山上的果園,倒也沒真的絕了人家念想,“別的果子,掌櫃的是不適合再賣了,你賣不過我那莊子的,不過荔枝倒是可以繼續提供,就是得等等,還沒熟好。”


    黎平能說什麽,隻朝人作揖答謝。


    那莊子馬上就要開張了,黎平也不是不知道,屆時,對他這酒樓的生意是肯定有些影響的。


    就他自己個兒的,也躍躍欲試想去搓一頓,體驗體驗裏頭的趣味。


    但他也想得開,每個行當,都有競爭,一個人吃不下偌大的市場。


    隻要是良性的競爭,就要允許其存在。


    最多,日後萬家酒樓的位置,從第一挪至第二?


    黎平心裏穩得很,他和黎長樂是合作共贏的關係。


    兒子如今又從自家酒樓被他送到樂山莊子學習去了。


    接下來,他或者還要更忙碌。


    訂單太多了,加工坊那裏得看緊著點。


    兩頭忙,他黎家真正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哩。


    黎長樂在冷五的護送下,上了馬車就催著快點家去。


    外頭太熱了。


    要不是聽說,前兩天黎縣也剛下過一場雨,她都要懷疑大旱是不是還沒過去了。


    這地方是夏天熱死人,冬天冷死狗麽。


    迴到莊子,老爺子帶著魚兒在小樂山上嗨皮,還沒迴來,日頭西斜了,看樣子也差不多了。


    黎長樂到了內院,先是給自己洗了個溫水澡,祛祛暑氣。


    從浴房出來,就直接癱在鋪了席子的羅漢床上。


    意識打開係統商城。


    一頓搜索、下單,框框又花去了上千個貢獻點。


    等身上涼快些了,她才轉戰書案,趴在那裏用鋼筆給顧景宴寫信。


    黎縣百姓的日子本來就比重災區好過些,現在更是漸漸恢複了日常生產。


    隻是更往北去,那裏的百姓才更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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