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秋這樣修為的修士,肉身除非壽元將近而隕落。


    想受傷都都很難,短時間內能隕落的方法隻有一個,自爆元神。


    但她自爆元神了,留下的就是蘇迎冬了,而她想帶著蘇迎冬一起自爆都無法實現。


    那樣的話會驚動蘇迎冬,蘇迎冬元神不比她弱,不會不反抗,到時候會發生什麽難以預料。


    所以讓她為了天下蒼生自盡都不可能……


    她必須騙過蘇迎冬,然後將元神剝離開,可是,要怎麽才能騙過她呢?


    書頁翻到最後一頁後,就沒了聲音。


    畫像被風吹起,發出嘩嘩的聲響,就在蘇二丫以為祖屋的故事已經全部知曉時,那畫卷忽地一下燃燒起來。


    緊接著,畫上的蘇挽秋動了,她揚手,揮劍。


    蘇二丫沒感受到劍氣劍意,都覺得那隻是畫上的一個動作,但她下意識又覺得沒這麽簡單,身子往側邊移開。


    沒逃過,肩膀被削了一劍,登時血流如注。


    蘇二丫:“……”


    劍氣無形,劍意無形。


    就見畫像上的蘇挽秋再次動了一下手腕,蘇二丫瞳孔一縮,“無形無影,如何接招?”


    金光劍捏在手中,卻是無法捕捉到蘇挽秋的劍勢,根本無從抵擋。


    這一劍,落在她臉上,倒是沒之前深,卻在她臉頰上割出一道血痕。


    火燒到了畫像的腳踝位置,而畫像上的蘇挽秋,足尖一點。


    仿佛身子從畫像上躍出,手臂前伸,再次刺出一劍。


    劍尖直指蘇二丫眉心。


    蘇二丫舉劍格擋,沒料到,那一劍卻是刺中她膝蓋,粉碎了她的膝蓋骨,使得她險些單膝跪下。


    前世在指點她劍法。


    隻不過,這方式實在有些殘暴。


    她的任何防禦在畫像上的蘇挽秋麵前都像是紙糊的一樣。


    最要命的是,在這裏,她完全沒辦法療傷,而這一劍,又傷了她的腿,讓她行動減緩,移動起來更慢,完全無法避開了。


    短短幾分鍾,蘇二丫身上又添了許多劍。


    她不能躲避。


    她根本避不過。


    她隻能用劍去擋。


    以劍敵劍。


    劍氣無形,劍意無形,肉眼神識,皆無法捕捉。


    短短時間裏,蘇二丫身上又添了數道傷口,她開始把視線關注在畫像蘇挽秋的手臂和手腕上,她們的劍法相似。


    蘇二丫想通過對方的手腕的軌跡來捕捉她出招的方式,隻是這樣一來,她身上的傷反而更重了。


    而蘇挽秋的動作也越來越快,根本無法看清。


    這個方法是錯的。


    顯然,因為她的誤區,畫像上的蘇挽秋劍法還更淩厲了一些,且出劍的速度也更快。


    若是真正的生死較量,她隻怕已經死了多少次了。


    蘇二丫緊了緊手裏的金光劍。


    那劍仿佛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人劍合一,人即是劍。


    想通這一點後,蘇二丫忽然眼前一亮。


    既然她已經達到了真正意義上的人劍合一,那又為何要去想如何揮劍抵擋那無形的劍氣?


    她自己就是劍,不管用身體的哪一個部分去迎接劍氣,都是用的劍。


    隨心所欲,無拘無束。


    她即劍。


    每一絲頭發,每一縷肌膚,皆能迎戰那些無處不在的劍氣。


    雖然她現在實力卻是差一些,劍氣的威力也弱上不少。


    但至少,她能接下那女子的劍氣,而不是被砍殺的毫無還手之力。


    明白這一點後,蘇二丫發現,那無影無形的劍氣,好似漸漸顯出了真形。


    她明明沒有捕捉到,但卻在劍氣靠近之時,感覺到自身好似在輕顫。


    在嗡鳴,震動之中,她好似感覺到了劍氣的存在。


    若還有機會,便揮劍斬去,主動相迎。


    若是稍晚一些,便以身去擋,絕不退縮。


    在她捕捉到一些規律之際,畫像上的火焰越燃越大,最終,將整幅畫卷徹底吞沒。


    畫卷之中,一道劍意衝她衝了過來,來得太過突然,直接撞入了她的身體當中。


    蘇二丫登時覺得神識裏仿佛湧入了一股洪流,來勢洶洶,匯入識海之中。


    當初,展炎蓮就是得到了這樣的機緣,所以他元神大漲?


    隻不過得到機緣後就一直昏睡,好似昏睡了很長一段時間?


    蘇二丫也有點兒昏昏沉沉的了,畢竟那洪流太兇猛,直接讓她識海擴大一倍。


    感覺肉身都有點兒跟不上,以至於現在頭疼得快炸開了,眼前也有了重影。


    然而這時,蘇二丫又看到了什麽。


    “蘇魔頭,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蘇挽秋傷得很重,她用劍撐著地,一手捂著心口。


    心口處汩汩冒血,是被厲害的法器直接穿洞了。


    麵前那人是魔界一個大宗門的掌門,修為很高。


    如果非要具體來形容的話,按照小影子的表述方法,隻怕相當於三個無極宗宗主秦書狂。


    而現在的蘇挽秋,還是個容貌稚嫩,臉上還有著一點兒嬰兒肥,最多十四五歲的少女。


    隻是她雖年幼,身上卻已極具氣勢。


    明明重傷,卻強撐著一口氣穩穩站著,臉蛋兒上也是滿臉血跡。


    唯有一雙眼睛明亮奪目,發出攝人心魄的寒光。


    小小年紀,就目光陰沉森寒,讓人心悸。


    蘇挽秋嘴唇張了張,卻沒開口。


    她很少說話,哪怕在外界已經流浪了幾年,蘇挽秋也很少發出過聲音。


    但她並不覺得孤單,因為,在丹田識海之中,她可以跟妹妹交流。


    雖然一般都是妹妹說話,她傾聽著。


    當初在絕陰之地,她失控之下,殺了很多魔族年輕修士。


    前兩年,她經常被追殺,但那些來殺她報仇的幾乎都死在了她手裏。


    這麽些年過去,唯一一個契而不舍追著她的,就是這個掌門。


    他要為他女兒報仇。


    人確實她殺的。


    以前那些報仇的人,被她殺了,或是被她打怕了,最終放棄。


    隻有這個掌門,她無比艱難地逃走,這個掌門又會一次又一次地追上來。


    而這次,正好是她闖入秘境,在秘境中受傷,出來後正好被埋伏在周圍的掌門偷襲重創。


    她一路奔逃,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


    那是一位父親。


    為女兒報仇的父親。


    蘇挽秋自出生起身邊就隻有娘,她不知道父親是什麽樣子。


    但那個中年男子,大概是個疼愛女兒的好父親了。


    他殺她,天經地義。


    他們隻能活一個。


    但她好不容易才出來,才看到這世間風景。


    還有好多記憶裏娘親說的地方都不曾去過,所以,她得拚命活著。


    捂著心口的手上有很多血。


    蘇挽秋將血順手抹在劍上。


    她冷冷看著那掌門人,“你追了我好幾年,今日,就做個了斷吧。”


    因為很少說話,她語調有些古怪,像是發音不準確,舌頭擼不直一樣。


    一字一頓的說完之後,蘇挽秋劍尖兒一抖,在地上落下無數朵紅梅花瓣一樣的小血花。


    紛紛揚揚的血花,即陣法。


    一場死戰,就此展開。


    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那個蘇挽秋的實力,就已經在掌門人之上。


    哪怕受了重傷,在突破極限的刺激之下,她的劍鋒反而更加淩厲兇猛。


    劍已入道。


    她的劍很快,短短時間,陣法之中就已經分出了勝負。


    那位掌門人身中數劍,劍氣直接斬斷了他全身經脈。


    他躺在地上,氣若遊絲,瞳孔微微放大,就那麽怔怔地看著天空。


    他眼角,有淚劃過,嘴唇翕動喃喃:“小薇,爹沒用。”


    沒能替你報仇,是爹無用。


    眼淚晶瑩剔透,在陽光下閃光。


    蘇挽秋也已經沒力氣了,眼前一片模糊,但她卻聽清了那句話。


    她踉蹌地走過去,拿了一顆灰撲撲的丹藥,直接塞到他嘴裏。


    那隻是普通的靈氣丹,或許能讓他暫時不死。


    但經脈被劍氣震斷,修為已廢,此後,這個人便再也沒辦法找她報仇了。


    那大概是她頭一次心軟。


    也是她人生之中,為數不多的一次。


    喂了藥,蘇挽秋跌跌撞撞地支撐著踩著飛劍飛行,等到了較為安全隱蔽的地方,她才咚地一頭倒下,臨昏睡前,她聽到蘇迎冬說:“姐姐,姐姐。”


    “姐姐,我來照顧你好嗎。”


    “我試試,替你療傷好不好,你這麽睡下去不行的。”


    蘇挽秋好似答了一句,“好。”


    “姐姐……好不好……”


    “好。”


    她好似聽不太清她在說什麽,卻都喃喃答了好。


    好怕一下子醒不過來,總想滿足她所有要求。


    而之後,她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蘇迎冬控製她的身體,那是第一次。


    那個掌門人,蘇醒後的蘇挽秋也再沒見過。


    直到後來,聽說掌門早已隕落,各大長老爭先恐後爭奪掌門之位。


    還痛斥前掌門為了私仇不管宗門事務等等,不願給那位父親在宗門內立上一塊牌位……


    後來,蘇挽秋一人一劍踏平了那個門派。


    一個人在絕陰之地孤獨成長的蘇挽秋那時候做事不分善惡,隨心所欲。


    隻是在路上時,那些修士之間的情感,讓她有了些許觸動。


    可她沒有機會遇見經曆了。


    她手上沾滿血腥,是無數人害怕恐懼的魔頭。


    唯有那個妹妹相伴,不離不棄。


    哪怕後來,成為天下第一人,幼時的殺戮已經甚少有人知曉,無人敢再喊她魔頭,可也再也沒有人敢親近她。


    因為,她是蘇挽秋。


    既是過去了數十萬年,活了那麽長,見過了那麽多風景,蘇挽秋依舊記得,她曾經見過的一滴眼淚,那是父親的淚珠。


    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點綴在她灰暗無光的記憶中。


    記憶湧入蘇二丫腦海,她看完之後,唏噓不已。


    或許元神分裂成無數碎片,體味人生百態,其實也是蘇挽秋所向往的。


    所以她才能忍受住巨大的痛苦,將自己的元神分裂成無數碎片。


    在那裏碎片的世界裏,總有她所向往的感情,比如說,來自於父親的寵愛。


    這些感情,蘇二丫都已經體會過了。


    為穿越前,蘇爸蘇媽無微不至的關心,逗比利的不離不棄,穿越到修真界後,淮炎的照顧,止戰的貼心,二狼神……,蘇二丫對“情”有了跟深刻的感知。


    雖然蘇二丫體會過,但蘇挽秋不曾體會過,且為穿越前的蘇雅,跟蘇挽秋跟相似。


    因為擁有過,才不想失去。


    不想失去,就意味著要守護。


    要守護,就得強大。


    她在原地站了許久,最終,衝空蕩蕩的牆壁彎腰鞠躬。


    接著,又衝那本書作揖,道了聲多謝。


    翻到最後一頁的書冊微微顫了一下,緩緩合上。


    那書頁閉合時碰撞出輕響,悅耳動聽,像是這位老祖宗,心情很愉悅一樣。


    蘇二丫離開祖屋,剛剛跨出大門,身子就微微一晃,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


    “劍聖?”


    她咬牙堅持,問天路要了一個修煉的地方,進去之後布下陣法,直接入了星辰時刻。


    肉身修為得跟上,否則她這頭疼的毛病,好不了了!


    一言不合賜機緣,這元神力量強得離譜,她快撐不住了。


    必須修煉!


    進了星辰時刻最裏層,她盤膝打坐,息壤原本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會兒就跑到蘇二丫旁邊玩兒。


    星辰時刻這才滿意地鬆了口氣。


    這樣才對嘛,最該擴大的就是這最深處,之前息壤在外頭不挪窩,它壓根兒沒辦法,現在總算好了。


    隻不過下一刻它又頭疼了。


    看到天地間靈氣內紛紛朝蘇二丫頭頂聚攏,它心疼都都快哭了。


    哎,這丫頭悠著點兒。


    它可要被她吃窮了!


    她修煉能不能不要這麽拚命?!


    要把它靈氣吸幹了!


    好想把她扔出去!


    蘇二丫在星辰時刻裏呆了三百年,勉強將識海平靜下來。


    小影子也恢複得差不多了,它睡得安穩,唿吸綿長,身體都大了一圈兒。


    至於那粉粉的咕嚕獸,趴在它肚皮上,長成了一隻肥貓。


    看來,要不了多久小影子也會蘇醒過來,實力恐怕跟二十萬年前也相距不遠了。


    等她睜眼的時候,發現星辰時刻裏變化有點兒大。


    靈氣稀薄,周圍的仙草都枯裏大片,剩下的也病懨懨的,特別是浮雲樹……


    葉子都禿了。


    原本是一團一團的雲朵,現在雲朵像是被風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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