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二丫看著鏡中的自己。


    她的元神,現在就是這個樣子的。


    一個殘缺的、虛弱的、可憐的樣子。


    鏡子裏的光越來越刺目。


    她的身形在白光的照耀下也變得越來越扭曲醜陋。


    臉上的神情也逐漸變得痛苦不堪,那是針對神魂的壓製,讓她渾身上下更加不舒服了。


    “這醜陋不堪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外表光鮮亮麗又如何,在這神魂域中,一切謊言都會被戳破。”


    “你的元神殘缺不全。”


    “你看,這樣的你走出去,見到那些曾經的同伴,那些尊敬你疼愛你的人會如何?”


    鏡子仿佛變成了一扇門。


    “打開這扇門,用你真正的樣子,去見那些人,你敢嗎?”


    這道聲音響起之時,鏡子上便出現了旁人的臉。


    止戰、師父、師兄、陰鬱猷、諸葛男神、美人師姐、馬小胖……


    那些她記憶中在乎的,不在乎的,生活裏出現過的人一一出現在了鏡子上。


    或是驚恐萬分,或是憤怒地看著她。


    一雙雙眼睛,一道道眼神,像是刀子一樣直接刺入她的元神,想要將她淩遲。


    蘇二丫靜靜站在原地。


    那個聲音愈加瘋狂,嘲諷她,詛咒她。


    甚至還在她身上弄出了很多傷,想要刺激她,擊潰她的心神。


    聲音越來越急促,說出的話也越來越不堪入耳。


    因為對她無可奈何,所以才會氣急敗壞,急得跳腳?


    可蘇二丫並無太大反應,她看著鏡子裏殘缺的自己,看著看著,忽然覺得,真好。


    笑容倏爾綻開,鏡子裏猙獰的臉龐也變得柔和,像是春風拂過,花滿枝頭。


    明明她隻有百分之一,卻保持住了自己的意識,哪怕現在的她殘缺不全,可她幻化出來的元神也是個完整的人形。


    這說明,她具有獨立的意識,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情愛,有自己的人生。


    她不是誰的元神碎片。


    鏡中一一出現的這些人,每個人都是她的人生經曆。


    這些人和事,這些愛和恨,豐富了她的人生,讓她變得完整。


    縱然醜陋一些又如何,她已經很滿足了。


    敢不敢用這個樣子與他們相見?


    為何不敢!


    難道止戰會嫌棄她不成?


    他連烏龜腦袋都親得下去呢,想到這裏,蘇二丫又輕笑了一下。


    像是暖陽融化了積雪,春風吹皺了冰河。


    師父他們隻會心疼她,至於其他人,她不會在乎外人的想法。


    當然,蘇二丫還是不想被陌生人當妖魔鬼怪給打了。


    所以她下次進來的時候,還是會選擇穿個鬥篷的。


    這麽想著,她伸手,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那扇雪白光亮的門。


    手指觸到鏡麵的那一瞬間,萬千光點四散而開,湧入了那扇門的背後,像是打通了一條絢爛幽深的隧道,通往不知名方向。


    “吱呀”一聲,門開了。


    蘇二丫垮了過去,一門之隔,天差地別。


    在門的那邊是無邊的黑暗,隻有那扇門是唯一的光源。


    而跨過那扇門,蘇二丫便出現在了廣闊無垠的草原上,茫茫草海一望無際,微風吹拂半人高的草叢猶如麥浪一般層層搖晃,一直延伸到遠方……


    雖然這邊也是夜晚,天上也沒有月亮,但繁星閃耀,讓這片草原也並不黑暗,星光照耀著草海,鼻尖還能嗅到青草香。


    蘇二丫下意識地伸手掐了一根青草,隨後她驚奇的發現。


    那草葉竟然纏到了她的手上,化作一股奇妙的力量,進入了她的身體。


    神魂力量!


    這草葉就是神魂域內的養魂草?


    據說神魂域內養魂草數量也是稀少的,若是能得到一根養魂草,元神力量就會得到一些提升。


    而養魂草目前並不能交易,一旦觸碰過後,就能化為魂力滋養元神。


    根本無法轉讓給他人,這就表示養魂草是買不到的,隻能碰運氣去找。


    漫山遍野一望無垠地養魂草,就這麽輕易地出現在她眼前了?


    雖然有點兒不可思議,但蘇二丫也沒閑著。


    開始吸收這些養魂草,她開始還自己伸手去抓,後來腦子一熱,整個人直接就地躺下。


    從草坡上往下滾,咕嚕嚕的滾下去,那些養魂草紛紛湧入她的身體。


    龐大的魂力包裹的軀體,讓她渾身變得暖洋洋的。


    她就這麽咕嚕嚕的一路滾了下去。


    都不知道滾了多久,隻知道到了後來,她有一種很強烈的飽腹感。


    仿佛再吞下去,她都會爆炸一樣。


    可是她停不下來。


    她的元神是殘缺不全的,那些養魂草紛紛纏上她,像是要將她的不完整給補齊一樣,她躺在地上都抗拒不了。


    吃撐了。


    好難受……


    吃得太撐,她快承受不住了。


    可是元神無法使用法術,蘇二丫還未找到使用靈氣施展法術的方法。


    蘇二丫很艱難地爬起來,卻無法飛離地麵。


    在草地上行走,那些草葉依舊會湧入她的體內。


    她不敢再動,在原地站著。


    卻沒料到,那些草葉竟然會動,它們蜂擁而來,它們將她層層包裹,它們纏上了她。


    “開天火!”


    開天火是神魂認主的,為何她元神進來了,開天火並沒有出現!


    小影子也不在身邊。


    就連劍都不在。


    進入神魂域了到底要如何攻擊如何自保?


    她當時就問了一下引路使,早知道還是問問別人的,不應該這麽莽撞地進來。


    等出去了,再去問一下萬鐵山吧,現在靈舟上進過神魂域的,應該隻有萬鐵山一人。


    “神魂域銘牌!”


    雖然不甘心,但蘇二丫不得不用這種辦法脫身了。


    引路使說過在堅持不住的時候可以通過神魂域銘牌離開的。


    千鈞一發之際,蘇二丫將神識突入神魂域銘牌之中。


    她的元神再次被吸走,終於擺脫了那無邊無際的養魂草……


    迴到現實中,蘇二丫丹田識海風起雲湧。


    她睜眼,就發現自己跟止戰麵對麵坐著。


    她在進入神魂域前明明給自己弄了個水球做防禦屏障,還在裏頭用了丹氣,怎麽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止戰不是在修煉的嗎,怎麽會坐在她麵前?


    他的手貼在她胸膛上,還一直在往她體內輸送靈氣?


    她腦子迷迷糊糊的,勉強抬手想要動一下。


    結果就看到自己的衣服上竟全是斑斑血跡。


    她一愣,剛要開口說話,一張嘴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都濺到止戰臉上了……


    怎麽迴事?


    她現在覺得自己精神狀態特別好,那種感覺她難以形容。


    大概跟嗑藥了一樣,飄飄欲仙?


    周身都是傷她也不覺得疼,但身上的傷很明顯,到處都是血。


    一張嘴就能噴出血來,她不僅外傷嚴重,內傷也相當嚴重啊,到底發生了什麽?


    神魂域裏頭這麽危險?


    偏偏她現在元神太奇怪,連內視都做不到。


    她看不到丹田識海是個什麽情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傷得如何,那神識很躁動不安。


    蘇二丫隻能將神識放了出去,她看到了整艘靈舟,看到了靈舟上的所有人,甚至輕而易舉地就看到了靈舟的暗門……


    大部分人在修煉。


    藥老在煉丹,他應該連續煉了好幾爐神識有些疲憊。


    這次的丹藥的火候掌握得不夠好,裏麵的藥性起了衝突,會炸爐。


    蘇二丫淡淡一掃,就看得清楚明白。


    下一刻,藥老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兒,他催動靈氣形成屏障擋在身前。


    大袖一甩朝那已經掀飛的鼎蓋扔了過去,想將爆炸的威力減至最低。


    身子則是飛速後退,腳後跟都撞了門檻!


    然預想之中的炸爐並沒有出現,仿佛有一股清風吹過,將那爐中的狂暴氣息瞬間澆滅。


    他腳後跟撞到門檻身子往後栽倒,卻沒有摔倒在地,反而是被一股力道輕輕托舉了一下。


    他滿臉驚異,隻覺得萬分莫名。


    神識什麽都感覺不到,沒有人來過。


    剛剛的清風好似錯覺。


    藥老走進丹鼎,將藥鼎上壓著的蠶絲布掀開。


    本想看看裏頭的藥渣,檢測下問題出在哪兒。


    卻沒想到,裏頭竟然不全是藥渣,還藏著一粒丹!


    漆黑的一層藥渣上頭,躺了一粒圓潤的丹藥。


    像是落在沙地上的珍珠,看起來格外的光輝。


    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失敗了,為何還能成丹?


    雖然隻有一粒,但也出了丹藥,這算成功還是失敗呢?


    罷了罷了,先休息一會兒。


    等神識恢複了,再來好生琢磨。


    蘇二丫輕笑一聲,神識繼續往外飄。


    她來得稍微晚了一些,丹鼎裏的丹藥隻能搶救一粒過來。


    其他的還是變成了藥渣,真是有些可惜呢。


    她又看向了其他人。


    萬炯和邱珍珍站在靈舟甲板上,手裏拿著地圖,應是在研究路線。


    他們一路要往通天之路的方向開,盡量得避免從那些宗門的領地上空飛過。


    還有些山脈地勢兇險,哪怕高空中也是毒霧彌漫。


    還有些區域有強大的靈獸坐鎮,絕對不能硬闖……


    蘇二丫當了甩手掌櫃啥都沒管,這些都需要他們去處理,安排好最合適的路線……


    蘇二丫掃了兩眼覺得沒意思,她沒看自己的靈舟。


    神識繼續往外延展,穿過天幕不斷延伸,像是一張遮天大網,漸漸通向了整片蒼穹。


    她看到了山川河流,山巒起伏的脈絡,是上天刻下的符文。


    她看到了山中的靈獸,握著武器跟靈獸戰鬥的修士。


    還看到一個修士為了救同伴擋在了一隻兇獸麵前……


    她雖是一掃而過,卻看得清楚分明。


    看到那男修推開女修,赤手空拳對上了那兇獸!


    他身邊有幾個修士都受了重傷,卻沒有一個人趁機逃跑。


    蘇二丫見慣了修真界很多同伴相殘,陡然看到這幾人不離不棄共同對抗兇獸。


    她的視線便停留了一瞬,不再是之前那麽一躍而過。


    不僅如此,蘇二丫還很兇狠地瞪了那隻實力強大的兇獸一眼……


    那隻兇獸有耳順境,單打獨鬥的話,她還要費點兒功夫才能收拾得了。


    卻沒想到,這會兒隻是瞪了那兇獸一眼,那兇獸竟然嗷嗚一聲,七竅流血而死……


    怎麽可能?!


    她的元神能有這麽厲害?


    修士強大之後,元神也能化作實質攻擊,這一點兒,蘇二丫以前也能做到了。


    但現在隔了那麽遠,她竟然能輕而易舉的殺死一隻修為境界與自己相同的兇獸,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一些!


    她是不是在做夢!


    想到這裏,蘇二丫又多看了被她機緣巧合救下來的修士兩眼。


    結果那幾個修士全部都僵在原地,一幅見了鬼的模樣。


    “你們,有沒有感覺到什麽不對?”


    “像是被剝光了一樣的那種感覺?”


    他們的對話蘇二丫也聽得清清楚楚,就連他們的神識傳音,蘇二丫也聽得清楚分明。


    她雖然疑惑,卻沒有停下來,任由神識繼續往前延伸。


    那種興奮止不住,同時她也意識到,若是不蔓延出來,她的身體恐怕會承受不住。


    至少,這個時候,她的元神在不斷修煉的時候,蘇二丫能感覺到身體變得舒服了許多。


    所以,她不再猶豫,神識繼續向四周蔓延,不斷地延伸……


    她看到了金烏西墜,染紅萬丈雲海。


    她看到了月上柳梢,鋪滿皎潔霜華。


    就連林間的飛鳥,草尖兒的露珠,那些毫無靈氣的平凡生靈,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又過了許久,蘇二丫看到了帆城。


    空中的帆城是一艘靈舟,她是第一次看清這靈舟真正的樣子。


    它的造型是一艘龍舟,此刻給蘇二丫的感覺是它根本不是靈舟了,它已經是一條真龍。


    隨時都能遨遊九天的真龍,那龍舟給人強烈的威壓,讓蘇二丫振奮的神識終於稍稍消停了下來。


    龍舟外頭有一層結界,蘇二丫沒有貿然去闖了。


    她把神識分裂成無數縷細絲,悄悄的攀在了那層結界上。


    此刻的蘇二丫覺得她頭上像是長出了無數的觸角。


    而那些觸角,偷偷的潛入了帆城,接收到了無數嘈雜又紛亂的信息……


    太多聲音了。


    吵得她腦仁兒疼。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喝道:“誰!”


    元神氣息強大狂暴,卻並不穩定。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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