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後的公交車玻璃窗上,掛著一張標語,上麵寫著:自覺維護車內潔淨,請朝窗外吐痰。

    從我的窗戶望下去,透過密密匝匝的樹葉縫隙,就可以看到一座公交車站。

    這條馬路不算繁華,經過此處的公交車也僅有兩條線路,平日很是安靜,這也是我選擇這裏做工作室的原因。

    我是個藝術家,一個寂寞的藝術家。

    每天我在這兩百平方米由倉庫改建成的工作室裏,手握電焊槍、眼戴護目鏡,在一塊塊巨大的鋼板前通宵達旦地忙碌。我的工作就是用電焊槍創作鐵藝雕塑,這是一個很冷門的藝術行當,但創作出的作品卻深受顧客的喜歡。

    鐵藝雕塑,冷硬、堅固,抽象、帶有明顯的符號元素。在街心公園的角落裏,在某些頗具品位的高端人士家中,都可以看到我的作品。在這個城市裏,從事這項藝術創作的人隻有我一個,所以我從來不愁作品的銷路,收入也算不錯。

    在鋼板上進行電焊時,會產生強光與噪音,而我又習慣在深夜進行創作,所以為工作室選址時,我特別在意工作室的深色窗簾厚度與隔音條件。

    現在我租用的工作室,是一幢五層高的廢棄倉庫,經過房東的改建後,變作了一間間兩百平方米的房間,還特意安裝了隔音板與純黑色天鵝絨窗簾。

    我租的是四樓的房間,我的鄰居全是與我差不多的年輕藝術工作者。因為大家都喜歡半夜工作,工作時又愛抽點煙喝點酒,所以樓下的公交車站旁,有一處通宵營業的煙攤,還兼賣冰凍灌裝啤酒,為我們帶來了很大的便利。

    煙攤的老板是一對老夫妻,年約六十,我們都管他們叫煙叔與煙嬸。

    煙叔與煙嬸交替在公交車站旁守攤,每人守十二小時,無論晴雨,從不收攤。見他們一把年紀還那麽辛苦,所以住在這幢舊倉庫裏的藝術工作者們,也都很照顧他們的生意。

    那天清晨,我剛完成了一座小型鐵藝雕塑,是幾把按真實比例製造的鐵製手槍模型。嚴格說來,這不算雕塑作品,隻是槍械複製品而已。這次訂貨的,是這座城市的體校射擊隊。為了訓練隊員的臂力,客戶要求我按照真實比例製造出鐵製模型,外觀得與真實槍械一致,而且重量必須遠遠高於真實槍械。

    體校要得很急,我忙碌了整整一個通宵,才將作品進行完最後打磨,並且刷上了一道機油。

    按照客戶的要求,我必須於上午九點準時把作品交到

    體校辦公室驗貨收錢。

    我沒車,這條馬路又很偏僻,幾乎從來見不到空載的出租車,所以隻能選擇搭乘公交車外出。

    因為機油還沒幹,我隻能把幾把手槍模型綁在一起,在外麵裹了一層塑膠薄膜,又放在一隻深色塑膠袋裏,拎在手中下了樓。出門的時候我看了看掛鍾,才清晨七點半。已是深秋了,外麵天還沒亮透,窗外黑魆魆的,滲著一股涼意。

    畢竟手槍都是鐵做的,雖然很小,但也挺沉的。隻下四層樓,我卻覺得手臂傳來一陣陣酸痛,渾身是汗,一點也不覺得冷。一來到樓下的公交車站,我就忙不迭地把雕塑扔在了煙攤旁的地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用力甩著胳膊。

    現在守在煙攤旁的,是煙嬸。煙嬸滿臉都是皺紋,像幹癟的橘子皮一般。她看到我後,和善地對我說:"小夥子,天涼了,你清晨出門可要穿厚一點哦。"

    我感激地衝煙嬸笑了笑,然後準備摸錢在她那裏買了一包煙。可掏錢的時候,我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忘帶錢包了。真是糟糕,驗貨收錢的合同還夾在錢包裏。我隻好聳了聳肩膀,對煙嬸說:"不好意思,我得迴家去拿錢包。"

    不過,我可不想再次拎著這沉重的塑膠袋再次上樓,那會讓我的手臂再次酸痛難忍。於是我指了指扔在地上的塑膠袋,對煙嬸說:"麻煩您幫我看著這塑膠袋,我上樓拿錢包,馬上就下來。"

    "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吧?要是一會兒你下樓後說少了什麽東西,我可不負責任!"煙嬸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嗬嗬一笑,說:"沒啥值錢的東西,就一堆鐵玩意兒罷了。"不等她再說什麽,我就轉身向舊倉庫走去。要是再不抓緊時間,我就得遲到了。

    其實舊倉庫也有電梯,如果我乘電梯上樓,肯定會節約不少時間。可惜租用倉庫五樓的,是一個製作金箔畫的藝術家,他財大氣粗,把整層樓全都租下了。因為金箔畫的原材料價格不菲,那家夥擔心有人見財起意,於是連電梯也一起包了下來。電梯僅能在五樓停靠,直通底層負一樓的停車場裏。而且就連停車場也特意用木板為他隔出了一大塊專用車位,有專用出口,直接與電梯入口挨在了一起。

    雖然其他藝術家對此也有頗多怨言,但考慮到樓層並不高,所以大家也就忍了。

    我花了七八分鍾,從公交車站跑到四樓的

    工作室,取了錢包,再跑著下了樓。

    剛出了樓道口,我就看到從馬路街口那邊出現了一輛公交車,正快速朝公交車站駛來,真是太巧了。我趕緊準備過馬路,抬眼一看,卻發現煙嬸正蹲在地上,用手摸著我扔在地上的那隻黑色塑膠袋,似乎正思考著塑膠袋裏裝的是什麽硬邦邦的東西,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恐懼。

    我頭皮不禁一陣陣發麻,雖然塑膠袋裏裝的是鐵製的手槍模型,但如果隻是摸一摸,說不定煙嬸會以為裏麵裝的是真正的手槍。真是讓人難堪呀,天知道她會不會以為我是販賣軍火槍支的不良青年?

    可我也沒時間向她解釋,公交車馬上就要進站了。我三步並作兩步,快步過了馬路,一把從煙嬸手中拎過了沉重的塑膠袋。剛才過馬路前,我就瞄了一眼那輛駛入馬路的公交車,因為這條馬路上行人稀少,車輛也不多,所以公交車的車速很快。以我的推算,當我拎起塑膠袋的同時,公交車也該進站了。

    可當我轉過頭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公交車並沒到站。與此同時,我聽到了"砰"的一聲巨響,然後又聽到煙嬸傳來一聲驚唿:"糟糕,不好了!"

    我抬眼望去,發現在不遠的地方,發生了一起車禍。

    那輛公交車與一輛廂式貨車撞到了一起。廂式貨車是從舊倉庫的地下停車場裏駛出的,看行駛的路線,正是從金箔畫藝術家的專用出口駛出來的。

    廂式貨車剛駛出停車場出口,就被疾速駛來的公交車攔腰撞到了側門上。

    公交車的擋風玻璃全碎了,好在車上除了司機外,隻有幾個年輕的男乘客,雖然受了傷,但都不嚴重。但廂式貨車就沒那麽幸運了,因為相撞的力度太大,側門擰成麻花狀,滿地碎玻璃,司機滿頭是血地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公交車司機嚇壞了,跌跌撞撞地下了車,驚慌失措地看著廂式貨車的駕駛台,不知道該做什麽好。

    見到這樣的情況,我也顧不上要去體校送貨,立刻摸出了手機,準備報警。這時,我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風聲。隻是刹那間,我就發現手裏的手機被一隻手奪走了。迴頭一看,奪走手機的竟是煙嬸。

    "小夥子,報警電話還是我來打吧,這裏很偏僻,你給警察說不清來這裏的路線。"

    煙嬸說得倒也有道理,於是趁著她撥打報警電話的時候,我也跑到車禍現場,看能不

    能幫上一點忙。

    大概是因為這個點上,舊倉庫的藝術家們都在睡覺,所以沒人下來看熱鬧。

    清理掉車窗的碎玻璃,我拍了拍廂式貨車司機的肩膀。側門已經變形,司機睜開眼,發出一聲呻吟,好在腿沒卡在駕駛台裏,還能動彈。我剛把他攙扶下車,他便又暈過去了。

    公交車司機是個留著絡腮胡子的大漢,他氣喘籲籲地連聲對我說:"是我的錯,我從後麵撞過來的,是我的全責!我賠錢,賠醫藥費!我這就打電話讓保險公司的人過來!你們快清點一下車上的貨物有沒有損毀?要是有損毀,我也賠!"

    我正想對絡腮胡子說,我不是廂式貨車的車主,跟我說這個沒用。這時,我聽到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賠,你賠得起嗎?車裏全是金箔畫,價值上百萬!"

    迴過頭,我看到一個養尊處優的中年胖子,身著一套故作風雅的唐裝,剃了個光頭,脖子上戴著一根拇指粗細的金項鏈。

    我知道這位中年胖子就是著名的金箔畫藝術家曾德江,江湖上人稱曾大師,擅長在高純度的金箔上作畫。

    曾大師的話顯然讓那絡腮胡子司機嚇了一大跳,他戰戰兢兢地問:"上百萬?哎呀,就算賣了我也賠不起。"但這家夥話鋒一轉,又說道:"還好我們公交車是國家財產,又保了險,就算損失再大也能賠!"

    曾大師卻無意糾纏過多,隻是高聲說道:"金箔畫沒這麽容易損毀的,我得趕著去交貨,沒功夫和你閑聊。"他揮了揮手,對滿頭是血的廂式貨車司機說:"快把畫全取下車,去車庫把我的私家車開出來,用轎車去送貨!搞快一點,要是誤了事,你就別再來上班了!"

    司機顧不上擦拭額頭上的血跡,趕緊撬開貨車變形的側門,從裏麵抱出了兩個紙箱,向地下停車場跑去。

    "唉,要不要看下你那紙箱裏的貨物損毀沒有呀?"絡腮胡子攔住了貨車司機,連聲說,"還是當著我的麵看看吧,要是本來沒損毀,你拿進停車場裏偷偷弄幾下,再出來說在車禍裏被毀了,那可就說不清了!"

    貨車司機無助地望著曾大師,不知道說什麽好,曾大師狠狠瞪了絡腮胡子,說道:"你不用管金箔畫,就算損毀了我也不追究你責任。我們得馬上去送貨,

    沒時間耽誤了!"然後他一把拉開了絡腮胡子。

    絡腮胡子忙不迭地說:"這可是你說的哦,說話要算話啊!"他又偏過頭來對我說,"這位先生,您是目擊證人,可要為我作證哦!"

    我也知道金箔畫價值不菲,要是真在車禍裏損毀了,也太可惜了。雖然曾大師無意追究責任,但這對一個視作品為生命的藝術家來說,是極不負責任的做法。所以我也說:"曾大師,您還是看看金箔畫的情況吧,要是真出了問題,可以讓保險公司負責的,又花不了多少時間,何樂而不為呢?"

    "小子,這裏沒你的事!"曾大師瞪了我一眼,他在嫌我多管閑事。

    看他語氣不那麽和善,我忍不住還了幾句嘴。曾大師別看年齡不小了,火氣還挺大,居然捋開袖子想打我,就連那個滿臉是血的貨車司機也掄起拳頭衝了上來。

    我雖然年輕一點,但一個打兩個,肯定占不了什麽便宜。還好,這時那位守煙攤的煙嬸做了一番和事佬。她攔在了我和曾大師之間,一把拽住了曾大師的胳膊。曾大師怎麽也不好對老太太動手的,所以煙嬸隻是輕輕一拽,就把曾大師拉到了一邊。

    隻見煙嬸對曾大師說了幾句什麽話之後,曾大師的神色忽然變得緊張,然後又漸漸緩和。過了一會兒,他朝我瞄了一眼,又朝公交車站的站台瞄了一眼。最後,他慢慢走了過來,衝我抱了個拳,不緊不慢地朗聲說:"兄弟,今天的事到此為止,咱們改天一起喝茶聊天。"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如此前倨後恭,但隨後從煙嬸鬼鬼祟祟瞟向公交車站地上那隻黑色塑膠袋的眼神中,我終於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煙嬸剛才就摸出了我那隻扔在地上的黑塑膠袋裏,裝著類似手槍的玩意兒。她當然猜不到塑膠袋裏裝的是鐵製的槍支複製品,還以為我真是什麽混黑道的江湖人士。看到我和曾大師爭吵,她擔心我會跑迴車站取手槍,所以趕緊勸住了曾大師。

    隻不過看曾大師的心理素質也真是不錯,畢竟是見過大場麵的大師級人物,聽說我有槍後,還能麵不改色地說話。

    我正發愣的時候,卻看到曾大師和那個抱著紙箱的貨車司機已經埋著腦袋,走進了地下停車場裏。

    看來他們真不準備查看金箔畫的損毀情況了,就算真出了問題,也是他自己的事。

    我也懶得再管了,和那絡腮胡子打了個招唿後,便轉身向公交車站走去。恰在此時,又一輛公交車向車站駛來。我不能再耽誤時間了,還得趕緊去體校送貨收錢。

    這輛才開來的公交車,車速很慢,後麵還跟了一輛警車,一輛拖車。有警車盯著,公交車當然不敢超速行駛,警車和拖車應該都是煙嬸打報警電話後召來的。可惜貨車司機和曾大師都已經進了地下停車場,雙方當事人隻剩了一方,不知道這一下警察該如何處理。不過車禍現場隻要看一眼,就知道是公交車的全責,就算曾大師不在,也沒什麽不好處理的。

    我走到公交車站的時候,剛才那輛出事的公交車上的乘客,也紛紛跟在我身後,來到了車站,準備轉乘下一輛公交車。

    不過我注意到,並非所有乘客都來到了車站,隻有三個年輕男子走到了我身邊,還有幾個乘客留在了原來的公交車上。我不禁猜度,難道是那幾個乘客都在車禍裏受了傷,需要等待救護車嗎?而身邊這三個年輕人難道不用等待警察做筆錄嗎?

    我正疑惑時,公交車已經進站了,恰好將車門停靠在我麵前。

    我彎下腰,用右手拎起了地上的黑塑膠袋,上車時,朝剛才的車禍現場瞄了一眼,看到煙嬸站在絡腮胡子身邊,正向趕到的交警大聲說著什麽。她大概是作為目擊證人,向警方描述事發經過吧。

    "你幹什麽呢?上不上車?愣在這裏幹什麽?"駕駛台上傳來一個粗暴而又略帶神經質的聲音。

    我抬起頭,才看到這輛停在麵前的公交車上,駕駛台坐著一個消瘦的司機,正瞪著眼睛,不滿地對我說道。

    這司機年齡不大,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穿了一件雪白的襯衫,外套紅西裝製服,西裝上一點灰塵都沒沾上。在他身後的公交車玻璃窗上,掛著一張標語,上麵寫著:自覺維護車內潔淨,請朝窗外吐痰。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隻顧著遠望車禍現場,竟然忘記上車,堵住了車門。我趕緊拎著黑色塑膠袋上了車,然後伸手摸錢包,準備把零鈔投入投幣口中。可我右手拎著塑膠袋,錢包放在右側褲兜裏,不太好摸,於是我隻好順手將塑膠袋放在了駕駛台裏的引擎蓋上,然後伸手去摸錢。

    就在這時,我聽到那身著紅西裝的司機大聲吼了起來:"你幹什麽?為什麽要把東西放在引擎蓋上?哎喲,這黑口袋裏放的是什麽?怎麽油膩膩的?髒死了!"從聲音聽得出,他很

    激動。

    隻見那司機跨出了駕駛座,站在引擎蓋旁,抓住黑塑膠袋,一把扔到了後麵的車廂地板上。塑膠袋裏的鐵家夥落到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我心疼死了,擔心連夜製好的槍械模型會被這司機砸壞。我正想發火,卻見到司機正用一塊棉紗用力擦拭著引擎蓋。在引擎蓋上,散落在一塊塊淺黃色的油汙。

    我這才意識到,出門前我在槍械模型上塗過一層機油。黑塑膠袋在地上放置了過長時間,機油漸漸滲出塑膠袋,所以一放在引擎蓋上,機油便流了出來。

    "真是對不起。"我連聲道歉。但司機卻毫不理會,隻顧著自己擦拭引擎蓋,擦掉了引擎蓋上油汙不說,還朝著被弄髒的地方噴了一層香味劑,又拿幹毛巾和濕毛巾反複擦拭。

    這司機準是有潔癖吧?

    剛才司機還嫌我堵住車門浪費了時間,而現在他卻全神貫注為引擎蓋打掃衛生,根本不理會一車等待開車的乘客,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我不禁苦笑。

    我拎著黑塑膠袋在車廂靠後的地方找了個座位坐下,然後把塑膠袋扔在了地上。從前一輛車轉過來的三個年輕乘客也分別坐在了我前後排的座位上。司機依然趴在引擎蓋上打掃著衛生,還不時哈出幾口氣,再接著擦拭。

    有乘客發出怨言,但這個有潔癖的司機卻充耳不聞。無奈之下,我幹脆將腦袋伸出車窗外,朝著後邊的車禍現場大叫:"交警同誌,快過來一下呀,這輛車的司機不開車了!"

    可讓我鬱悶的是,在車禍現場處理相關事宜的交警,根本不理會我,隻是埋頭鑽進那輛廂式貨車裏,拿著個奇怪的儀器做著檢測。那奇怪的儀器,怎麽看都像是一個超小型的吸塵器。

    其他乘客也和我一樣,伸出頭要求交警過來幹涉。這時,我們這輛車上的紅西裝司機終於將擦拭引擎蓋的毛巾收拾好,小心翼翼疊好,放進一個小皮包裏,接著發動了引擎。

    他迴過頭來,對車廂裏的乘客惡狠狠地說了一句:"誰再弄髒我的駕駛台,我就對誰不客氣了!"他的脖子不停顫動著,似乎快要神經質快要爆發了。

    司機的心情顯然很不好,踩著刹車使勁轟著油門,連轟了十多次後,才鬆開刹車,然後猛扭方向盤。

    他的野蠻駕駛,立刻讓所有乘客吃到了苦頭,大家東倒西歪,差點全都摔倒在車廂地板上。我忍不住傾斜著身體咒罵了一句,可

    還沒罵完,身體旋即又是猛一抖動,耳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緊接著我被一股來曆不明的力量給重重摔倒在地板上。

    車窗上的幾塊玻璃全碎裂了,玻璃碎片像一粒粒珠子,來迴在地板上跳躍著。

    再迴頭看,車廂裏所有乘客全都摔倒在地上,車廂甚至還有些微微傾斜。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與身邊一個年輕乘客互相攙扶著爬了起來,朝車窗外望了一眼,才明白這是怎麽迴事。

    剛才就在紅西裝司機扭動方向盤的一刹那,後麵衝過來一輛小轎車,恰好從側麵撞到了駕駛座。轎車的車速極快,衝擊力也極大,所以在震碎車窗玻璃,也讓所有乘客也摔倒在了地上。

    我再朝小轎車望去,轎車的車頭已經七拱八翹,顯然無法再行駛了。坐在駕駛座上的人,還頗為麵熟,竟然是那位金箔畫藝術家曾大師,以及他那位滿臉是血的專職司機。而且那位司機臉上的血現在變得更多了。

    我們這輛車上,身著紅西裝的公交車司機沒什麽大礙。他跨出駕駛台後,掄著一把鐵扳手下了車,對著曾大師怒吼道:"你們怎麽開車的?我是正常上道,你從後麵撞過來,你們是全責!"他摸出手機,顯然是準備報警。

    我連忙探出頭來,對司機說:"不用打電話了,不遠處就有交警。"

    真是太晦氣了,短短一條街,不到五十米遠的地方居然連出了兩起車禍。不過,更倒黴的卻是曾大師,兩起車禍受損的都是他的車。

    曾大師掙紮著從轎車裏鑽了出來,對紅西裝司機說:"真是對不起,你遭受的損失,我全額賠償。車上的乘客,去醫院檢查的錢,我也全額承擔。你就不用叫交警來了,小事故而已,我們自己協商處理就行了。"

    司機卻撇了撇嘴,說:"我開的是公交車,是國家財產,出了什麽事,公司都會負責的。你跟我說這些沒用,我必須叫警察來。"

    曾大師從懷裏摸出了一個信封,厚厚的,塞到了司機的口袋裏,低三下四地告饒:"大哥,我有急事,馬上得去送貨……你就幫個忙吧,損失我會負責到底的……"

    "不行!必須得讓交警出現場!"這身著紅西裝的司機推開了曾大師遞來的信封。看來他不禁身體上有潔癖,心理上也有潔癖,怎麽都不願

    意接受曾大師的條件。

    曾大師的司機也鑽出了受損嚴重的小轎車,他懷裏還摟著那隻裝著金箔畫的小紙箱。他焦急地問:"大師,現在我們怎麽辦呀?"

    曾大師聳聳肩膀,無奈地說:"車是你開的,那就隻有讓你留在現場等待交警處理,我一個人去送貨了!"他瞄了一眼空空蕩蕩的馬路,除了四輛因車禍拋錨的車輛之外,根本沒有出租車途經此地。這裏實在是太偏僻了,看來隻有等待下一輛公交車了。

    我和車上的乘客也隻好紛紛下車,重新迴到站台上,我依然拎著那隻沉甸甸的黑色塑膠袋,袋中滲出的機油已經弄濕了我的手。

    下了車後,我才發覺剛才和我一起上車的那三個年輕人,一前一後地把我夾在了中間,令我感覺頗為不爽。

    他們想幹什麽?難道想打劫?可惜選我作打劫對象,他們真是看走了眼。我不禁翻了翻白眼,懶得再理他們。

    都兩輛公交車了,我還一直呆在站台上,沒離開這條馬路。我隻希望下一輛駛來的公交車,千萬別再出什麽事了,我還得抓緊時間去體校送貨呢。

    曾大師也捧著小紙箱走了過來,他老人家也打算乘坐公交車離開這裏了。他是藝術圈裏的前輩,所以我側身讓了讓,請他排在了我前麵。他看了我一眼,又瞄了瞄我手裏拎著的黑色塑膠袋,什麽也沒說,隻是微微一笑。

    在他瞄我的時候,我發覺他的身體似乎微微戰栗了一下。嗬嗬,他一定還以為我那黑色塑膠袋裏裝著的是手槍吧?我也不由得啞然失笑。

    就在曾大師站到我身前的時候,一件奇怪的事突然發生了。

    站在我身側的一個年輕男人突然衝了過來,一把抓住曾大師手裏的小紙箱,奪了過來,撒開腳丫就朝街道的另一側狂奔而去。

    啊,這家夥是搶劫犯!他搶走了價值約百萬的金箔畫!

    這條街上有處理事故的交警,還有警車,他居然還有這麽大的膽量,敢於當街行搶!

    我高聲喊著:"抓賊呀!"而曾大師則滿臉蒼白,遲疑了片刻之後,忽然轉過身來,一把抓住我手中的黑色塑膠袋,猛地一拖。在他的力量之下,塑膠袋頓時被撕破了,裏麵幾把鐵製手槍模型摔落在了地上。

    身邊傳來一陣陣尖叫聲,站在車站的乘客們紛紛朝後退去,而曾大師則拾起一把手槍,怒氣衝衝地揚著槍朝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牙醫館詭秘事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莊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莊秦並收藏牙醫館詭秘事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