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幼珠臉上並無不服,幼金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麽,她知道幼珠是個聰明的小姑娘,凡事點到即止便可。


    幼金十分注重對幾個妹妹的教養,無論是讀書習字還是待人接物,甚至是強健體魄。她自己力所能及的就自己親自教導,自己也不通的就花錢請人教。蘇氏從頭到尾都沒有插手到子女的教育中來,經過這幾年,她早已知道若是幾個女兒都像自己這般,那往後才是要出大事的,雖然幼金是比一般姑娘家強悍些,可總不會受到欺負才是。


    忙過了節前的那幾日,中秋這日蘇家也設了家宴,主仆歡聚一堂,享用了一頓豐盛的中秋家宴。


    「小時不識月,唿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青雲端。」家宴過後,家仆盡數散去,隻留下蘇家一家十口坐在後院的涼亭中賞月,在幾個姐姐的慫恿下,小七稚嫩清脆的嗓音在寧靜的夜色中傳開,站得直直的,雙手乖巧地交疊於身前,活脫脫一個小淑女的模樣在背著前幾日玉蘭先生教她背過的詩歌。


    背完之後挺著驕傲的小胸脯,一副「快誇我」的表情看著娘親與姐姐們,得到後者的一致肯定後,才笑得兩眼彎彎坐迴幼金身邊。


    蘇家的賞月活動一直持續到二更天,幾個小的耐不住困,早已迷糊得睜不開眼。幼金懷裏抱著唿吸平穩,沉沉睡著的小八,康兒也睡著在蘇氏懷裏。


    「更深露重,大家也都困了,還是早些迴去歇下罷!」蘇氏小聲地說到,幾個大的聽完也都點點頭。幼金招來專門配來照顧幾個孩子的婦人:「把幾姑娘跟康兒都抱迴去睡下,小心別著涼了。」


    「是。」幾個婦人從主子懷裏接過已經睡著了的五六七八四位姑娘跟小少爺,還特意裹了一塊薄薄的披風上去,以此抵擋夜風的侵襲。


    夜越發地靜,蘇家眾人也各自散去。


    沐浴過後的幼金穿著袖口衣角均繡了祥雲紋樣的細棉中衣,坐在臨窗炕上透過琉璃窗台望著外頭皎潔的月光靜靜地灑滿蘇家的院落,蘇家各處已然都歇下,隻剩幼金所住的房間還燃著明亮的燭火。


    許是熱鬧過後有些失落,幼金心中想起了那個在自家住了兩個多月的男子,擾亂了一池春水後還真的是一走就杳無音信了,不由得暗暗罵了句:「早知道就多收他銀子才是!」


    而被她惦記著的人,如今也是孤身一人獨坐月下,淺酌佳釀已然有些微醺,雙頰微紅地舉起酒杯邀月共飲:「舉杯邀明月,對酒成三人,今夜怕是隻有你我相伴了。」


    等肖臨風從前院的宴席中逃離出來,悄悄溜到後院時,隻看到平日裏如同謫仙人一般不食人間煙火的兄長竟然席地而坐,背靠著假山自斟自飲,從背後看著竟有些落寞,小小的白玉團子都皺成一個包子了:「兄長,你這是喝了多少酒?你院裏的下人呢?怎地沒一個人伺候著?」


    聽著幼弟關切的碎碎念,肖臨瑜笑了笑:「無妨,兄長今夜心情好,你怎地從宴席上偷溜了?」說罷,又斟了一杯酒進白玉杯中,一口飲盡,辛辣與醇美混合在一起刺激著味蕾,讓他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歎:「果然好酒!」


    肖臨風從來沒見過兄長這般失態,有些擔心地坐到他身邊:「兄長,要不我叫人來伺候你歇下吧?」


    肖臨瑜搖搖頭,看著一臉擔憂的弟弟,淺歎一聲:「無妨、無妨……」


    肖臨風歪著頭,一臉愁容,兄長昨日一到家便被老祖宗叫去了正房從日頭在西邊一直談到月亮都出來了,正房的檀木門才緩緩開啟,往日裏意氣風發的兄長竟有些頹相,也不跟人說話,自己迴了自己的院落。今晚原是中秋家宴,兄長卻一個人喝醉在此,家中竟無一人來尋他。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肖臨風自然不得而知,一向調皮搗蛋的他卻也乖乖地坐在兄長身邊守著他,也不言語。


    「臨風,你有沒有想過往後要做什麽?」也不知過了多久,肖臨風都已經犯困到連連點頭,一直沒開口說話的肖臨瑜才淡淡地問了一句。


    又是一個點頭,聽到兄長說話才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揉揉眼睛想了好一會兒,卻也沒想出什麽來,最後也是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從小嬌生慣養的,肖家下一任家主是兄長,他就算每日飲酒作樂也能榮華富貴一輩子,驟然間聽到兄長這麽問,他還真是有些不明所以,也不知該如何迴答。


    看了眼幼弟,肖臨瑜搖了搖頭,無奈地笑了:「罷了,罷了,你切迴去睡吧。」說罷招手叫來守在不遠處的肖臨風的書童:「把小少爺帶迴去歇下吧!」


    鬆言行禮稱是,然後扶著已經困成一團的肖臨風出了謹言院,隻留下已經醉了七分的肖臨瑜一人月下獨酌。


    搖了搖已經空了的白玉酒瓶,肖臨瑜歎了口氣,索性就倒在假山邊上看著皎皎銀月,想起昨日老祖宗跟自己說的話。


    「臨瑜,你是肖家的下一任家主,很多事不是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隨心所欲隻會害了你自己,還會害了肖家。」肖家的老祖宗宋氏嫁入肖家已四十餘年,自肖家老太爺前幾年仙逝後,老祖宗越發深居簡出,不過肖家上下的所有事都瞞不過她,自然也知曉這一年多來她最看重的長孫變了不少,越發地與自己疏離,越發地、不聽話。


    肖臨瑜打小就聽厭了「你是肖家的下一任家主」、「你要穩重」、「要聽話」等等等等的話,聽完老祖宗再一次老話重提,他想起了在洛河州的日子,蘇康雖然也是蘇家的兒子,可無論是幼金還是蘇嬸嬸,卻從來不拘著他,他在蘇家住了一月有餘,也從未聽到類似的話。苦笑道:「祖母,難不成我的一生就隻能這般了不成?」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是為了肖家,那他自己呢?他的人生呢?他的喜怒哀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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